第三十五章 伦敦瘟疫

绵绵的细雨已经持续了一周了,天依然阴沉得可怕。泥泞中的码头,雨水搅拌着泰晤士河岸的烂泥、粪便和垃圾,被一辆辆马车或搬运工撵出一道道、一块块漆黑的泥坑。顶盔执矛的英格兰卫兵默然地走过码头区那仅有一条狭窄石道,不断地将游荡的无业游民驱赶开,以避免那些漂亮光鲜的老爷们的马车有可能被这些肮脏的手摸上。

潮湿、泥泞和腥臭遍布伦敦城大街小巷,阴湿的角落里,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在石墙边,有气无力地咀嚼着不知道从哪儿翻来的半块烂苹果,浑然不知脚边一只正大胆溜达的老鼠。

一个蹒跚的身影正从一条小巷中缓慢走出,从穿着和露出斗篷的头发来看,应该是个中年男子。男子扶着墙根,缓慢地挪着步伐,呼吸沉重而杂乱,被雨水和污垢粘连的头发胡乱地盖住了他的脸庞,让人无法看清具体的面容。

男子终于走出了小巷,一辆马车飞快地从他身边驰过,溅起了大片污水,几乎从头到脚把男子全身都铺了一层。

伸出手,似乎想抓住远去的马车,钻出衣衫的裸露手臂表面结着一片漆黑的干痂,四周还能隐约看到如烫伤的水泡溃疡,一股微微的腥臭从男子身上散发而出。

“让开!让开!”

一个衣衫整齐的信使打扮的年轻人骑着马从远方奔来,一边晃着马鞭,一边对着桥头附近的人们大声喊着。

人们纷纷躲闪而开,信使骑着马从道路中央的男子身边一冲而过,再次将一片污水烂泥覆盖到了男子的身上。男子没有任何叫骂,只是颤颤巍巍地原地哆嗦着,仿佛中了什么魔一样。

“哦?是皮特?一个礼拜没见了!”

一个路过的搬运工终于看清了男子的打扮,似乎是老熟人。搬运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把外套罩到了头上,走到了男子身后。

“皮特,你好像不舒服?你没事吧?”搬运工发现曾经的朋友情况有点不对,于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回答搬运工的是一阵咳嗽和沙哑的喘息声,男子缓缓转过了声,不过身体还没完全转过来,就朝一边软倒。搬运工赶紧扶了上去,一只手直接就抹开了对方的头发。

破损的水泡夹杂着大片的焦炭状溃疡或斑疹,颈部肿胀得完全不比例了,嘴角边还带着糜烂的肉芽。一张可怖的脸出现在搬运工面前,几秒钟后,搬运工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几乎一把将对方推开。

男子倒在了地上,对着曾经的邻居伸出了手,喉咙里的嘶哑声音就如野兽般,让人听了全身发麻。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都小心地保持在几米以外。

“上帝啊,是瘟疫!”

不知道谁吼了声,顿时整个码头都炸了锅,无数的人丢开手上的活,朝西面散开,在细雨中亡命地奔跑起来。整座伦敦城似乎被一块无形的巨石砸中,扩散出一圈圈阴沉的波动。

1625年5月,历史上导致英格兰伦敦城超过20人口死亡的炭疽疫,准点爆发。

……

……

1625年5月3日,周五。

盛大的舞会在伦敦塔内举行着,身着华贵汉式宫装礼裙的若干华美女性被一堆英格兰贵族男子围绕着,或高或低的谈笑声频频传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华美国商务访问团的职能就从谈生意变成了礼仪交流。和西班牙差不多,伦敦城里有身份地位的老贵族自然保持着谨慎而古板态度,但稍微年轻点的,则很新奇这个大西洋彼岸的“东方帝国文明”的许多交际娱乐方式,并乐于接近模仿。

一个月内,伦敦塔内,至少是华美商务访问团下榻的地方,上百名用来招待访问团的女仆和仆人成为了清洁工,并严格要求“任何人都不能随地大小便”,几乎每个角落的卫生标准都进行了严格定义。大把的银币撒出去,鲜花和崭新的布料装饰顿时让伦敦塔的某一角和其他宫殿格格不入起来。

几年前就从西班牙传入的东方宫廷女性服饰,在英格兰的上流权贵女性里也曾引起了一些波澜,但这种“繁琐而奢靡”的裙装看起来是那么飘逸高雅,但对她们的17世纪出行习惯来说,也有着许多无法理解或接受的地方。

现在,这个东方式国家的人就在伦敦城的王宫,那种优雅而轻松的交际格调,和近乎于“洁癖”般的生活习惯,顿时让东施效颦般试穿过东方宫裙的英格兰贵妇摸到了门道——至少这种裙装,就不是用来方便女性在伦敦塔里随地大小便的。

来自华美国的乐队正在演奏着悠闲的舞曲,舞池中央,几个英格兰贵族名媛正面红耳赤地被几位华美帅哥拉着跳舞。对21世纪交际舞一无所知的英格兰贵族少女,只能是尴尬地不断以踩脚或是踏错步的方式配合着对方。

而上了点年纪的、或是更加矜持点的英格兰贵妇们,则纷纷坐在外围的沙发上,好奇而又不好意思地看着场上的那种新奇高雅的双人舞。

在舞厅的某个角落,苏子宁正陪同一位留着三撇漂亮短须的中年英格兰贵族男子在闲聊。在苏子宁的眼前,这位历史上的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并非如史书上吹得那么“娇嫩”,不过摸样英俊倒是真的。说起来,现在的维利尔斯也仅仅比苏子宁大了三岁,但却是这个时代权倾英格兰朝野的大人物。

一想到那个糟老头子般的詹姆斯一世曾对面前的英格兰帅哥宠溺有加的历史,苏子宁就感到一身抹不掉的鸡皮疙瘩,不过能和这样的历史“基情”人物聊天,又何尝不是一种诡异的成就爽感呢?

“……对曼斯菲尔德伯爵在波西米亚的进攻,我有足够的信心。这将是一场铲除欧洲毒瘤的光荣之役!恢复腓特烈公爵的名誉和权益是我们追求的最大公正!”维利尔斯优雅地笑着,摸着他漂亮的小胡须,小指头不由自主地翘着,“我很欢迎来自北美的朋友,你们如果选择和英格兰王国一起,就能够在这场斗争中获得足够的回报。”

“呵呵,我国政府很愿意看到一个恢复繁荣与秩序的欧洲,也对英格兰王国的努力保持钦佩。但是,对欧洲事务采取中立立场,是我国政府尊重欧洲大陆民众的一种不可动摇的友善态度。”面对白金汉公爵明显不过的态度,苏子宁果断地回避,“不过,这不妨碍两国在大西洋贸易上为整个欧美关系做出表率。”

看着眼前的东方青年,白金汉公爵略微有点失望。在他的理解里,这些突然占据北美东海岸,并对英格兰王国北美殖民地表露出野心的东方人,显然还在为了去年那场由法国人插足的《美英法亚速尔和约》在怄气。

不过这些终归不是现在去摊牌的好时机,自从英格兰王国公开加入反哈布斯堡家族联盟后,北美的一切都属于次要问题了。为了证明他的决策正确,就必须尽一切努力保证欧洲的战事朝对英格兰王国有利的一面前进。尤其是目前,那个普法尔茨腓特烈五世到了英格兰后,使英格兰王国瓜分德意志蛋糕的意愿实现了“合法化”。

为了获取一批从葡萄牙人手里转手贸易的美式军火,白金汉公爵可是废了好大的一番力气,但和西班牙王国、神圣罗马帝国、荷兰比起来,英格兰雇佣军的装备显然就落后太多了。

“现在,我们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珍妮小姐,为大家演唱一首新歌!”

就在聊天陷入沉默的时候,舞池的一角传来了电台乐队的报名曲目,用的是英格兰语。稀疏的掌声四起,舒缓的吉他前奏开始,几秒钟后,架子鼓和手鼓的那极富节奏感的敲击声紧跟其后,再接着,就是长号短号的高亢声。

熟悉得的旋律入耳,看着身边一脸得意洋洋的程大熊,任长乐差点一口吐出嘴里的葡萄酒。珍妮的曲风是越来越宽广,目前所唱的,正是流行在后世20世纪末的《像雾像雨又像风》。

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审美风格的流畅欢快伴奏旋律,让四周围观的英格兰贵妇们都直起了耳朵,目光也汇集在了乐队前那位身穿白色汉式宫装的欧洲女子身上。

“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想要找一个不变的依靠……”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往复几次的旋律起伏中,珍妮这次的唱腔风格发生了不小变化,清甜中混入了更多的沉沉伤感,让人听起来更为触动。

即便在场的英格兰人无人能够听懂歌词,但提前散发的英格兰歌词译文却大部分人能看懂。这个时代欧洲贵族阶层流行的糜烂生活,男人们的放纵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情妇与私生子是成就感的构成部分,性病成为了个人的身份招牌,让早已年老色衰的部分英格兰贵妇正妻们心力憔悴。如今这么一首不愧是“经典怨妇”级的歌曲,自然顿时引起了她们的共鸣,一个个都捏着华美产的手绢在偷偷抹眼角。

歌声渐渐消散,突然舞池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少英格兰贵妇都站了起来,就连听腻这首歌的穿越众们,也忍不住为珍妮演唱的水平表示叹服。

“这不是一首应该在这里唱的歌,苏部长,它太伤感了,您不觉得吗?”

正在白金汉公爵还在回味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穿漂亮维多利亚风格礼裙的少女挽着一位高挑的华美海军军官走了过来,还用着一口流利的英格兰语。

有着特有的东方英俊气质的华美国军官就不提了,来到角落的少女,无论是个头还是身材,显然压住了在场的几乎所有英格兰女人,而且少女还有着一副带着些许欧裔元素的漂亮脸蛋。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周上尉,共和号轻巡洋舰的大副;这位是黛卿卿小姐,大西洋银行的董事长。这是她第一次来欧洲。”苏子宁赶紧站起来,向白金汉公爵介绍自己的同伴。

“见到您很高兴,公爵阁下……这里很无聊啊,苏部长先生。”黛卿卿有点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依然以起码的礼貌对着白金汉公爵行了一礼,接着又盯住了苏子宁,“您好像忘了当初的承诺,什么时候让我去荷兰?别告诉我这只是您的谎言。”

“荷兰?”白金汉公爵有点听不懂这些东方人之间的谈话了,但在这个时候,荷兰显然又是一个不得不让人在意的话题。

“呃……很抱歉,公爵阁下。黛卿卿小姐的祖上是巴伐利亚贵族,她的外祖母是英格兰人……黛卿卿小姐的大西洋银行提供本次商务访问团的业务支持,不过现在来看,这种小规模的交易并非需要她的介入。”苏子宁尴尬地耸耸肩,对白金汉公爵露出无奈的笑容,“她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回德意志看看。在您面前谈论这种兵荒马乱的话题,我也觉得很不礼貌。”

“这是我外祖母的故乡,请叫我戴琳。”黛卿卿很不开心地嘀咕着,然后又拽着自己的“男朋友”离开了。

“真是很奇妙,我能感觉到,她有着让人心动的高贵!”白金汉公爵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表情更加好奇,“您刚才说什么?她是德意志巴伐利亚……”

“我建议我们换个更有趣的话题!公爵阁下。”苏子宁露出一丝慌乱,赶紧压低了声音,“我无法阻止一位银行家的商业自由行为,但我必须为我的政府负责,对戴琳小姐给公爵阁下带来的困扰,我再次表示歉意,其实她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嗯,理解,那么,您是否同意在这次商务访问中,考虑增加直接出售武器这一项?”白金汉公爵看到苏子宁的不自然表情,顿时心生疑惑。

“呃……对欧洲事务,我必须和我国政府保持一致的态度,可能会让您失望。但在国会还没有直接将贵国纳入军火禁运对象之前,我不反对英格兰王国通过欧洲中立国家购买我们的优质商品。”苏子宁抱歉地摊开双手,表示实在无能为力。

又是那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他们就要搬光整个英格兰王国的国库了……一想到“中立”的葡萄牙和荷兰商人在美英军火贸易之间的位置,白金汉公爵就暗暗牙痒。不过这些狡猾的美国外交官或商人,总是喜欢选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虽然这种把戏整个欧洲都在用。

交流似乎出现了不快,两个人都显得兴致阑珊。

突然,舞池大厅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位英格兰小贵族带着惊恐的表情走进了舞厅。

“上帝啊,一个很糟糕的消息!瘟疫,伦敦城出现瘟疫!”

小贵族带来的噩耗,顿时引起了舞池里的一片惊恐慌乱,英格兰贵妇们都紧紧捂着嘴,纷纷缩到了角落里,全身瑟瑟发抖。而华美国的穿越众,也纷纷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进来报信的英格兰人,几个英格兰贵妇都吓得快哭了。

面对同僚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断行为,白金汉公爵极为恼火,但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一再表示伦敦塔不会遭受任何瘟疫的威胁,并声称有关伦敦发生瘟疫的说法还为时过早。

一场舞会就这样戛然而止,人们纷纷退出了大厅。剩下的人,连同白金汉公爵在内,主客双方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静气氛当中。尤其是任长乐,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子宁,眉头紧皱。

.

深夜了,和整座惊恐不安的伦敦城一样,伦敦塔在历史中所独有的那份阴冷格调,和一片阴沉的压抑气息融为了一体。稀疏的烛光透过厚重的城堡窗口,微弱而毫无生气,在它的内外,至少一百名全副武装的英格兰卫兵在小心守候着。

某间房间里,珍妮正在慢慢收拾着行李,当最后一件衣服装进箱子的时候,珍妮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丈夫程大熊正在隔壁房间里和其他人商量事情,估计是有关这次伦敦城的瘟疫。对于在英格兰乡下长大的珍妮来说,似乎瘟疫这样的恶魔就从来没有从记忆中消散过。只要一听到这种词汇,几乎任何一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逃离,也许丈夫他们已经打算要离开英格兰了。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珍妮赶紧又悄悄打开了一个行李箱,摸索了几下,从一个隐藏很深的夹层中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牛皮小口袋,从中间倒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药丸散发出腥臭的气息,珍妮差点就要呕吐,但依然强忍着,小心地端过一杯水,把药丸朝嘴里塞去,一边还闭上了眼睛。

“珍妮,东西收拾完了吗?大家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和舰队一起提前回国!”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程大熊带着焦虑的表情走了进来。

“啊!”珍妮被这么一吓,眼睛睁开的同时,手上一抖,药丸掉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程大熊带着疑惑走到珍妮跟前,俯下身拾起药丸,刚一凑到鼻前,就被一股恶臭熏得胃部翻江倒海,“你要吃这个?你怎么了?!”

“我……”珍妮倒退几步,垂下了头,一行眼泪无声地滴到了地面。

“告诉我这是什么?!”程大熊知道妻子胆子很小,这么腥臭的药丸都敢去吃,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是希拉姆夫人介绍的秘方,听说琥珀粉和烧焦的牛粪混合在一起,可以怀上孩子……”珍妮垂着头,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结婚一年了,到现在,珍妮还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疑神疑鬼是不可避免的,即便程大熊表面上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但珍妮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惶恐中。这种事对于17世纪的女人来说,几乎就是一种仅次于世界末日降临般的灾难。

“家里的保姆?希拉姆夫人?”程大熊一下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表情极为不自然。冷场了大约一分钟后,才慢慢走到妻子跟前,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轻轻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傻蛋,这种愚昧的中世纪的荒唐药方,能吃吗?”

两人无言,程大熊只是静静搂着珍妮的双肩,心里很不是滋味。

……

另一间豪华卧室里,任长乐正急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难得一见地对着站在床边一脸愧疚的苏子宁发着火。

“靠,苏子宁,我就预感又是你!你太不厚道了,你既然早知道历史上伦敦城会发生这样的炭疽疫,你就应该推迟这次商务出访!至少要让大家也知道!你在拿哥儿们的命在玩啊,胆儿肥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和苏子宁私交非常铁的任长乐,也对苏子宁这种习惯性的“刚愎自用”终于表示出不可容忍的态度:“难怪你和国土安全部这次要求老赵带出一支医疗队随行,还私下做好了准备,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认同你和刘云的做法。这可是让伦敦城死了好几万人的炭疽病啊,不是什么小流感或者肠道痢疾。唉……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危险了呢!”

“任长乐,我们真的需要一次最好的契机来让这次英格兰之行的利益最大化。不告诉大家,也是了营造其他人更真实的反应。根据安排,明天,除了医疗队、我和情报司的人,你们都马上离开伦敦。”苏子宁静静地看着第一次对自己生气的任长乐,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次我又瞒住了所有人,但我也考虑了风险性,我相信赵老哥和这次携带的药物,可以保证我们的安全。”

“唉……算了,你想要怎么弄,就怎么去弄就是了。我也尽力配合你吧,这次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子宁,我知道你胆子大,敢操这份心。整天在外奔波都是为了这个集体的未来,但你一定要注意分寸,不为你自己,你也该为袁欣艺想想,还有两个孩子。”

任长乐走了,苏子宁默默地回到床边坐下,一脸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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