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登陆

十八艘满载排水量也不过120来吨的60马力内河蒸汽货船,在宋河(哈得孙河)中游缓缓北行。

船队前方一公里外,海军内河巡逻艇正小心地履行前哨军事警备任务,船队的领舰,是改装成内河蒸汽船的五月花号,船后还缓慢拖曳着几艘装满物资的驳船。整个船队正以不到4节的速度磨蹭前行。

即便日历上已经宣告入春,但现在北美的大地依然是苍茫雪白的。沿岸的积雪依然深厚,宋河水势平缓,沿河树木的苍翠茂密笼罩在一层层漂亮的雪衣下,飞鸟走兽难觅踪迹。除了溯游而上的蒸汽船发出的突突噪音,四周一片宁静,视线之内几乎全是原始风貌。

大部分的内河蒸汽船上,都整齐坐着一个排的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或几十个印第安仆从军。为保障寒冷季节长途航行的士兵身体,通常能够挤下近一个连的运输船,在这次北上过程中被严格限定了载员上限,更多的空间留给了航行保障,比如每艘船都配备了取暖的蜂窝煤炉。因为从西点镇要抵达奥尔巴尼,航行时间将超过24小时。

从西点镇出发已经大半天了,如今已经入夜,气温也更加寒冷。船上的士兵们开始获得蒸汽船上烧开的热水配给,就着随身的炒面干粮开始进餐,每人发下两个煮熟的鸡蛋,是唯一看起来上档次的菜肴。

吨位最大、安装了一台实验型80马力蒸汽机的五月花号成为了北上船队的临时旗舰,甲板上。一具小型探照灯已经提前开亮,不断地扫过船队。

五月花号船内腾挪出的炮甲板上,几十名士兵搂着装满热水的水壶在取暖,一边还凑在一具小蜂窝煤的四周,少部分人则缩到船上临时隔离出的卫生间里蹲着去了。

“乔肆,恐怕我们已经走了上百里了吧?真快!就是住着不方便,晚上睡觉肯定冷得很。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于山靠在炮门边,观察着外面逐渐黑下的景色,又开始习惯性“抱怨”了。

“听长官们人说。明天上午就能到。”乔肆小心地把手掌心里的一撮炒面舔进嘴里,又就着热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我们还要在登陆地建立临时营地。到时候就可以安稳休息下了。”

“嘿,看见了没,马卡洛夫下士,居然捧着个木头架子在念经!还有他们,好像有仇一样?”于山凑到了乔肆身边,偷偷指了下不远处靠在舱墙上正在做祈祷的班长,以及明显成分两派的其他人,露出好奇的目光,“你说他们整天把个木头架子当宝贝一样戴着捧着,是啥意思?”

“应该是护身符吧。你娘当年不也给你做了个铁锁吗。”乔肆满不在乎地扭回自己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甲板,“听说我娘当初怀我的时候,也打算给我弄个的……”

出生就失去母亲的乔肆,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乔肆。害怕了?要振作,如果你内心有所不安,那就学我,祈求上帝。”

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念经的马卡洛夫弯腰走了过来,拍了拍于山和乔肆两人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可怕的微笑:“当然,也可以是你们在乎的东西。”

彼此看看,于山和乔肆都莫名其妙。

“你娘在地下会保佑你的!”一分钟后,于山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马卡洛夫下士的话,居然也难得的一脸认真拍着同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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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上士似乎没有多大胃口,只是一个人悄悄靠在船舱尽头,闭着眼在养神。

五月花号上是他的排,其中超过半数都是老兵,让他有点不安的是,这次的陆军整编中,排里的人员构成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除了少数德拉瓦印第安士兵外,还编入了一个班的华裔士兵,甚至其他班里还有几个天主教徒!

船舱里的若干天主教徒欧裔士兵,也似乎从整编后就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敌意,只是抱团蹲在更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吃着干粮。

作为清教徒的斯科特,在来到北美前有许多不好的回忆,虽然就他当初的身份,是不大能理解基督教派的争执到底对自己的生活有多大意义,但打从祖辈开始就不断发生在家庭周围的血腥争斗和排挤,让斯科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应。这种不适应远远强于面对那些对上帝一无所知的华裔或印第安裔士兵。

耳边是部下们吃饭聊天的碎杂声音,蹩脚的华语夹杂着大量欧洲各地的语言,让斯科特更加精神恍惚。

无聊中掏出了艾伦老人送给自己的羊皮地图,昏暗的油灯下,那泛黄的地图上一道道线条和标记给人一种很强烈的神秘感。

一阵寒风掠过宋河上空,灌进了五月花号的炮门,呼啸而诡异的尖啸让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炮门挡板。终于,斯科特拽紧了地图,环视着昏暗船舱里的士兵,起身弯腰朝船舱中部的士兵们走去,低矮的甲板空间让他无法完全站直身体。

“大家都坐过来。乔纳,马卡洛夫,你们把取暖炉也挪过来。”挤过若干士兵后,斯科特坐到了士兵正中间,对着部下们做了个收拢的姿势。

士兵们在彼此交换了若干种眼神后,都默默地围了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天主教徒士兵,忐忑地靠在了人群最外围。

“好了,现在大家保持安静,无论你心目中谁是最大的寄托,让我们开始祷告。胜利属于中华美利坚,胜利属于我们!”斯科特说完,第一个低下了头。

船舱里瞬间安静下来,不过。一片安静之中,还有一丝呵欠声,那是于山又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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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花号的船长室中,何语和几个军官还在油灯下开着战术任务安排会。

“最迟明天中午,我们将到达登陆区,那里有荷兰人多年前废弃的贸易站,我们在那儿建立我们的登陆防御营地。”何语用铅笔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看着战斗工兵排的少尉军官,“第一批物资有限,刘辰旭。你的战斗工兵排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关键的几样工事搞定,尤其是机枪阵地、岗楼和物资储藏区和电台通讯站。”

“我那才30个人不到,能快多少啊。”

大灾难到现在才20岁的刘辰旭。性格开朗,年纪轻轻带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度在社区换了许多工作,从建筑工程队到化工厂,再到造船厂,结果都没有安分下来,最终还是在建国后加入了军队,作为一个半调子的军迷成为了第一支专业工兵排的代理少尉排长。

“我会安排印第安仆从军帮你的,在船队第二次物资运输到达前,必须完工。”何语也不容对方考虑,就定死了任务。然后把头转向了第二步兵连的邓剑中尉,“邓剑,你的连,将在第二批物资到达后就出发,目标是西面这个村落。a目标。”

铅笔一划,一道弧形从登陆点眼神到了距离奥尔巴尼大概10公里远的一个小点上:“这是离我们最近的目标,经过侦查,那里人口大约有1000人左右。给你配属一门迫击炮和一百名莫希干人。目标位于弯曲河道的底部,三面环河,情报显示。那条小河没有积冰,也就是说,你从东面进攻,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后路可逃。完成任务后,你们直接押送俘虏返回登陆营地。”

“是的,少校!”邓剑立马起身敬礼,一股职业军人的风范。

“吴洋,你的第三连跟着我,我们的目标是这个村落,奥尔巴尼以北15公里的c目标,历史上的哈得孙河西岸的特洛伊镇,那里有一座1500人的摩和克人村落,我们坐船过去,战斗结束后,战俘由船运回登陆营地!然后休整两日,我们继续朝西机动,前往b目标。那里距离最远,有大片的森林和沼泽要穿越,而且雪季的路非常不好走。b目标人口最多,大概2500人左右,所以加强两门迫击炮和两百名佩科特人和德拉瓦人,还要携带驮马辎重运输队。”何语又用铅笔在地图一点,身边的第三连代理连长中尉吴洋赶紧站了起来。

作为陆军里第一个和欧裔女性结婚的军官,穿越前的吴洋曾经只是一名汽车保险网站的职员,依靠着一幅好皮囊有着花花公子的“美誉”,虽然外表轻浮,但做事却一直很认真。

“刘辰旭,你的战斗工兵排和李浩的机枪排,以及剩下的德拉瓦人负责守好登陆营地,留一门迫击炮做防御火力。”

方案全部讲解完毕,船长室内人人摩肩擦掌、跃跃欲试,军官们信心满满。

对于实战经验严重匮乏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而言,这次作战更像一次冬季集训加野外大狩猎,因为他们的对手只是一个刚刚进入青铜时代的印第安土著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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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3年2月9日,星期四。宋河中上游奥尔巴尼地区。

北上远征营的登陆点位于一座宋河沿岸的已经废弃很多年的荷兰贸易站,南方几公里,是一条由西而来汇入宋河的小河。

从昨天抵达目的地开始,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十几艘内河运输船的物资才卸载完毕。由于作战保障物资过多,内河船队无法一次运输到位,所以明天将要返回西点镇,几天后再运输下一批物资到达,其中将包括一支德拉瓦人组成的驮马运输队。

在荷兰贸易站的基础上,登陆地已经用原木和装满沙石的布袋修筑了一座占地几十亩的环形营地。莫希干和佩科特人仆从军,在军官的指挥下继续从四周收集沙石木材建设营地,而一个排的战斗工兵,则开始用少量的水泥预制件购置几座固定防御阵地,以安置那四架沉重不堪的“管风琴”排管机枪。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通用工业公司终于打破了北方工业公司的军火制造垄断。姜兆龙推出了他的第一款军事装备,23a型重型排管机枪,并在去年年末正式装备陆海军。

37根口径15毫米的枪管在一个多孔的铁皮枪套内组成了五排,正面看去是蜂窝状的近六边形。枪管架的后方,是复杂的装弹仓和摇杆击发装置。事先装填好37发子弹的装弹仓,只要对齐卡入枪架装弹位置,完成装弹仓的整体推进闭合。每根枪管都会完成装弹操作。摇动握杆,顺次击发装弹仓特定位置,每转一圈可以完成4根枪管的射击。

射击完毕后。只需要松开闭锁装置,将打空的装弹仓抽出换进一个新的即可。理论上,如果装满子弹的弹仓数量足够。且装卸熟练,那一个管风琴机枪组每分钟将提供至少300发15毫米米尼子弹的持续火力。

尽管通用工业公司的机床代表着这个时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最尖端的制造加工工艺。但历史上这种原始机枪那令人蛋疼的结构原理,导致全枪重量非常惊人,不得不采取双轮车架机动。

临战部署时,就算从车架上卸下,加上机枪那高大的底架,全枪战斗全重也超过300公斤,几乎需要六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才能勉强抬到阵地上。

体型高大的管风琴机枪在营地四周的重要阵地上鹤立鸡群,相比低调许多的迫击炮排阵地就空荡荡的,看来守卫后方登陆营地的任务并没有落在迫击炮火力上。仅有的4门60毫米迫击炮将要伴随出击部队。

接近中午,见登陆物资已经大部分运输上岸,何语安排一个连的步兵开始朝北推进。之前陆军特战队绘制的侦察地图上,那个方向有一座不知名的印第安部族村落,人口规模只有几百人。登陆后派出的若干侦察人员也证实了这一点。

积雪覆盖的沿河平原,导致距离不过五六公里的行程居然走了两个多小时,当荷枪实弹地陆军士兵渐渐围拢那座用简陋的兽皮和木头围拢搭建的印第安小村的时候,视线里正在宋河边捕鱼或狩猎的印第安土著纷纷捏着木矛奔向小村庄。

“好像不是摩和克人,让我们的‘翻译’过去问问。”

邓剑从望远镜里看了几分钟,挥了挥手。一个班的士兵带着一个佩科特族的向导朝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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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拿拉根赛人?”

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大帐篷里,何语莫名其妙地看着佩科特向导和他身边懂印第安语的邓剑。

拿拉根赛人,曾经是佩科特人的附庸,一个夹在摩和克人、佩科特人、莫希干人中间的弱小部族,曾经的历史上还在佩科特战争中出卖过佩科特人。可如今,这个只剩下五六百号男女老幼的小部族,居然敢在冬季迁徙到了摩和克人的地盘过冬,听起来很神奇。

“已经问了,这些拿拉根赛人是在这里临时过冬的,开春后会继续南下。”邓剑把佩科特向导支出帐篷,自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这是我的连的人,斯科特上士从一位西点镇的欧裔手里得到的地图。”

“斯科特上士?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古老的地图。”

带着一丝狐疑展开地图,上面的地形地貌和自己人的地图差去不多,荷兰文没人认识,但图上标注的印第安的居住村落则误差很大。

几个大的村落在何语自己的地图上不在了,而在自己登陆营地南方河流的西南方居然有着数个印第安村落,其中最远的一个标注着上千人规模的大村落!

至于现在的拿拉根塞人的村落,在羊皮地图上根本就不存在。

“怎么会误差这么大?和我们现在侦察到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何语皱了下眉头,将羊皮地图折了起来,丢在了桌面。

“时间很久了,不过据斯科特上士说,给他地图的人,曾经好几次来过奥尔巴尼,和当地人做皮毛生意,所以,这个地图上的内容显然不是一次性绘制成的。”

邓剑想了下,还是很慎重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不我们派人渡过南面的小河,去西南方再看看?距离上看,它们大都分布在三十多公里以外,就是地形比较复杂,有丘陵和原始森林。”

显然,陆军特战中队由于季节时间限制,没有对这条河流以南的数百公里范围进行深入排查。西面而来向东流入宋河的河流,在地图上天然地制造出一个安全屏障,河流对岸不属于未来的战场进攻区域。

“好吧,你安排下。既然拿拉根塞人是佩科特人的附庸,那可以不看做敌人,但也不能留他们在这儿,反正船队要返航西点镇装运下批物资,就把他们都运到那里的铁矿场附近安置。”

“另外,晚上把斯科特上士叫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何语很满意这个亲自培养起来的军官的认真态度,一边看了下手表,一边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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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晚时分,在佩科特人向导狐假虎威的威胁下,一个连的华美陆军士兵的虎视眈眈下,得知可以获得强大的安全保护且没有任何反抗勇气的拿拉根赛人,村落的所有男女老少都开始搬家,并被送上了运输船。他们将作为新的印第安附庸部族成为西点镇铁矿场附近的雇工来源,以解决停滞不前的铁矿场产量。

入夜了,营地里燃气了几大堆篝火,临时指挥部的大帐篷里也点起了油灯,一众军官正在开火。斯科特上士也参加了会议,并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少校,我认为这里的摩和克人肯定进行了大规模的迁徙,如今这里的人口分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至少超过三分之二的摩和克人不在我们的侦察范围。而且从拿拉根赛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在去年夏天之前就到达了这里,几乎没有受到附近摩和克人的刁难。”斯科特小心地指着艾伦老人送给自己的羊皮地图说着,“但我个人判断,摩和克人是不会放弃这片早就属于他们的土地。”

“不会放弃,那他们去哪儿了……”何语此时终于搞清楚之前为什么从陆军特战中队手里拿到情报后,感到的那种隐隐不安是怎么回事了,“去河对岸西南侦察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要明天去了。而且范围太大,要全部侦察到位,估计往返至少要一个月以上时间,那里地形很复杂,气候也很恶劣,就连佩科特人向导都对那里一无所知。”邓剑无奈地摇着头。

“就我所知,北方的印第安人有变更他们的定居地的传统,这份距离现在十年的地图太老了。”何语看了眼站在桌子对面一脸平静的斯科特,“斯科特上士,很高兴你能重视我们这次的北方作战,现在我们身处的环境很恶劣,新兵很多,希望你能充分调动士兵的士气。”

“遵命,少校!”一个军礼,斯科特转身退出了临时指挥部。

“还要加大侦察力度吗?也许斯科特上士的意见是对的。”邓剑看了帐篷缝隙外那远去的上士背影,轻声问道。

“核实几个最近的坐标就行,如果还没有发现摩和克人,说明他们的定居地已经整体发生了变化。我猜测这里的大部分摩和克人已经迁徙到更西边的摩和克河谷过冬去了。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越是耽误,物资消耗越大,暴露的可能性也越高,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就是了!”

何语收起了地图,走出了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帐篷。

黑夜里,又下雪了,几大堆篝火在寒冷的雪天里顽强地抗争着,更多的防风油灯挂在营地四周,灯火照耀下,数百名陆军士兵和印第安仆从军正在加紧建设各处的防御工事。在营地南边,一座仅仅用原木围栏圈起的临时战俘营也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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