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林沐晨的死（9）
那天晚上，整个姜家人的晚饭，都是一份汤汤水水分不清楚的所谓的青菜肉丝面，青菜就是一些没有洗干净的、口感清脆的油菜，肉丝从形状上来看更像是肉沫，里面还漂浮着一些黄黄白白的絮状物，大家猜想那大概是鸡蛋，而面条，已经从条状变成了饼状，还有一部分是糊状。
总之，这算是姜家的历史上，最诡异、最令人难以忘怀、最奇葩的一顿晚餐了。
尽管品相差了点，味道倒还算是正常，唯一力捧姜澄澈的，貌似只有秦姨一个人。
姜家人在各自不同的心情之中，吃完了这顿晚饭。
一个孩子养大成^人的心情，没有做过父母的人永远不能体会，眼看着孩子一点一点地变得成熟，父母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酸，孩子早晚会离开，孩子越成熟，父母越苍老，距离二者离开的时间也就越近了。也许在孩子看来未必能够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但对于父母来说，很少有人不会意识到自己和孩子距离永别越来越近。这就是悲哀，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相差甚多的对于生命的感悟所造成的悲哀。
姜父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一种悲哀，不能说他不高兴，他很高兴，为儿子的长大成熟而感到欣慰，但是内心深处的悲哀对于这个曾经因为患癌症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老人来说，好像更加浓烈。儿女都是父母长年累月用耐心和爱心养大的，这种感情并不等同于被养的感情，这种爱更伟大和无私。
秦姨也有一点这种悲哀的感觉，还有一丝来自内心深处的无言的忏悔，她因为始终放不下心中的罪恶的魔鬼。所以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这个善良的孩子。秦姨的心里，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产生了悔过之心。
姜果儿很嫉妒，她第一次从母亲的脸上看到了毫无掩饰的感激和慈爱，这让她很惶恐，她自认为已经失去了爸爸的爱，绝不能再允许别人去把母爱也分一杯羹，她怒火中烧却面无表情。只有放在餐桌下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尹俊熙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在心里蔑视地轻笑了两声，呵呵，这就是有钱人的家庭吗？就是所谓的父母子女之间的爱吗？很好。如果不是有破绽，他这种人也便无法从这种破绽当中捞到好处了。
姜澄澈心很痛，没错，是心痛。心痛的理由很简单。他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为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他已经想要开始原谅，原谅姜果儿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他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父母慈爱、儿女孝顺、姐弟友好的家。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努力。会不会太晚。
晚餐结束之后，在尹俊熙的暗示之下，姜果儿和尹俊熙抢先拿到了收拾碗筷的工作。然后张罗着在厨房里刷碗，放心不下的秦姨几次想进去帮忙。都被姜果儿推了出来。不过虽说是尹俊熙和姜果儿一起刷碗，但实际上在刷碗的就只是尹俊熙一个人罢了。他们谁也不会在意这种问题，因为尹俊熙能从姜果儿身上捞到的好处，绝不是刷几次碗、装几次孙子就能换来的，如此换算的话，这笔生意尹俊熙无论怎样低三下四，都是稳赚不赔的。当然了，但凡心术正直的孩子，都不会有这种想法。
“俊熙，你说这个姜澄澈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好端端的装乖给谁看？”姜果儿锁上了厨房的门，压低声音对尹俊熙说道。
“嘘……果儿你小点声，厨房不隔音，小心被外面的人听到！”尹俊熙谨小慎微地说道。
“尹俊熙，我有时候真讨厌你这种想做小人却又畏首畏尾的感觉。”姜果儿今天心情不好，说话比较直白并且恶毒。
尹俊熙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语言风格，一开始也许会挣扎，现在早已麻木了，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如果他真的计较的话，早就受不了姜果儿的脾气溜之大吉了，又怎么能忍到现在。
“呵呵……这叫谨慎。如果没有你的灵活和我的谨慎，我们又怎么能做成一件一件的大事呢？”尹俊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连姜果儿都看不出他表情底下藏着什么心情。
“哼，说得好听。”姜果儿表面上不屑，内心还是对这套恭维的言辞非常受用，她继续说道：“姜澄澈今天真的不太对劲。”
“确实。”尹俊熙点了点头，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敏感的时候，忽然对你妈妈大打亲情牌，恐怕不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吧？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这个弟弟了。”
“我说了多少遍，他不是我的弟弟，他只是个野种！”姜果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皱着眉头挑剔地说道。
尹俊熙最讨厌姜果儿这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在一瞬间之后舒展了开来。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和姜果儿闹掰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亲爱的。”尹俊熙忽然面露柔光，放下了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情，擦干净手从背后环住了姜果儿。
姜果儿忽然面对这种柔情攻势，整个人都酥软了下来，小声地说道：“怎么啦。”
“果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好的坏的，我都陪着你一起度过。”尹俊熙深情款款地说道。
姜果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攻势彻底击败，软趴趴地倒在了尹俊熙的怀里，呢喃着说道：“俊熙，我有时候是心急了一点，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也希望，能够和你一生一世。”
“嗯，一生一世……”尹俊熙垂下了头，轻轻吻住了姜果儿的柔唇。
有多少人，说着一生一世的话，却只想着一分一秒。而又有多少人。想要真的一生一世，却只剩下一分一秒。时间对于爱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姜果儿和尹俊熙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姜父、秦姨和姜澄澈，正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地看着电视。
姜果儿的嫉妒心，一下子就蹿了出来。她假装刚刚干过活。非常劳累的样子，不顾淑女形象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抱着秦姨的胳膊。撒娇似地说道：“妈妈，洗碗真的好累啊！你平常真辛苦。”
秦姨笑了，姜父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姜果儿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欢和弟弟争宠。真是一个纯真无邪的丫头，毫不掩饰自己对父母之爱的掠夺和保护。
姜澄澈跟着尴尬的笑了一下，破天荒地跟姜果儿搭话说道：“累了就上去休息好了。”
姜果儿和尹俊熙惊诧地看了一眼姜澄澈，连姜父和秦姨都有点疑惑。姜澄澈这孩子长那么大，几乎从来都没有跟姜果儿主动说过一句话，尤其是好话。往往都是秦姨或者姜父借着一些小事安排姜澄澈和姜果儿说话。才能让他们有一些沟通的机会。除此以外，在父母所看不到的背地里。姜澄澈主动找姜果儿说话这种事情，99%以上都是因为姜澄澈怀疑姜果儿对他做了坏事。
“啊……确实是有点累了……”姜果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姜澄澈的眼睛，却没有从他的表情当中看出任何敌意，他的表情古井无波，倒像是他平常真正在关心别人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表情。
尹俊熙也跟着说道：“果儿你看，还是弟弟心疼你，不如我们上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可以帮你做马杀鸡哦！”
尹俊熙的玩笑引得一家子人哈哈大笑起来，姜家自姜澄澈加入之后，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伦之乐。
姜果儿和尹俊熙上了楼，秦姨去卫生间的功夫，姜父跟姜澄澈讨论了一下关于那段视频的事情。
“澄澈，你看过那段视频了吗？”姜父问道。
“还没有，不想让妈妈难过。”姜澄澈语气一沉说道。
“唉……”姜父抬起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我年轻时候犯下的错，从那之后我才真正感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家庭和幸福，如果再给我一次回头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再走那条背叛……”姜父本想说“背叛你妈妈”，但想了想李慕容才是姜澄澈的亲生母亲，说那句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只好改口道：“再走那条背叛自己妻子儿女的路。所以，如果年轻时候的错误会对现在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的话，我希望只是对我有影响，我不想把恩怨纠葛带到你们这一代。澄澈啊，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这句话。今天你对果儿的态度，我很满意，谢谢你，澄澈。”
姜父忽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道了歉，姜澄澈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木讷地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你们爷俩讨论什么呢？怎么表情那么严肃？”秦姨从洗手间出来，微微笑着问道。
“啊……没什么，讨论一些男人之间的问题。”姜父打着哈哈说道，这种敷衍式的回答，用来对付女人，偶尔也是很有效果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女人当时的心情。心情好的女人，是不会去在意那些细节的。
“爸爸，你刚才不是说自己累了吗？快点上楼去休息吧！”姜澄澈张口说道。
姜父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找秦姨看看那段视频，又怕姜父跟着难堪，所以才帮他推脱。
“哦，哦，是挺累的，我先上去休息了。你们娘俩好好聊！”姜父说完之后，就拍拍屁股逃之夭夭了，姜澄澈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父亲年纪越大，就越像一个小孩子，举止行为说不出的幼稚。
姜澄澈特意等姜父上了楼，完全不见了踪影，才选择了开口提那件事：“妈妈，你之前跟我讲过的那段视频，可以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吗？”
秦姨正在优哉游哉地看电视，忽然听到姜澄澈提起这个话题，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她暗暗思忖道：“到底还是别人的儿子，再怎么对他好，他也不可能把我当做他的亲生母亲，呵呵……果然心里还是惦念着他的亲生母亲吧。”
秦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站了起来，说道：“澄澈啊，你稍等一下，我去书房帮你拿笔记本电脑。”
姜澄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他并不知道秦姨已经知道了昨晚上的那个妇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李慕容，所以不敢多说话，怕引起秦姨的怀疑。
可惜姜澄澈显然是想多了，秦姨知道这件事情比他们都要早，几乎是在听说这件事的同一时间，秦姨就猜到了去上坟的人是李慕容。
秦姨走到了书房，拿起笔记本电脑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很不甘心，忽然间并不想让姜澄澈发现李慕容这个人的存在了，原本以为看着母子二人明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形同陌路，会让她自己感觉很开心，但是现在，她害怕李慕容和姜澄澈相认，害怕母子之间的仇恨被剪不断的血缘亲情轻松地连在一起，害怕姜澄澈从此就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个妈妈。秦姨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为什么会在乎这些她从来就不在乎的事情？
“妈妈，需要帮助吗？”姜澄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书房的门口，秦姨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对姜澄澈笑了笑，说道：“澄澈啊，视频就在这个电脑里，是你林伯父和林伯母发给我们的，你过来看看吧！”
姜澄澈点了点头，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视频中，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灵山墓园中的灯光有序且密集，但都非常的昏暗，似是为了营造一种悲怆的气氛。姜澄澈的身影刚刚在林沐晨墓碑前离开，一个女人就在视频当中出现了，她挎着一包冥币和纸钱，一步一张望地看着姜澄澈离开的方向，然后又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地走到了林沐晨的墓前，掏出冥纸，点燃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