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断簪
见到这人脸时,墨小卷的呼吸乱了一乱,然而她却迅速低下了头,眼睑轻轻收敛,心中所有的波涛汹涌全数都遮在那一对弯弯的睫毛之下。
不过转瞬,那纷乱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但是这大堂之上,有人的反应比墨小卷强烈多了。
李县令的态度瞬间恭敬起来,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便起了身,给来人行了个大礼,“下官千河县令李庭,见过恭亲王。”
天启王朝唯一一位亲王,新帝的叔父。
原来是他。
曾经少年的身形已经被抽长,身上那点伪装出来的温文,此时也已经被那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所掩盖,那双黑眸,生不见底,看似在笑,但浅浅的笑意之后,却是万丈的深渊,稍不注意就会跌入其中,自此,万劫不复。
眼前这人,哪里还是三年前,跟在墨小卷身后的那个目盲的少年。
千河镇这样的小地方,突然降临了一位亲王,是何等的大事,李县令一句话说出来,四下一片骚动,然而这骚动又是短暂的,姚炎宏等人正准备起身行礼,却听到楚予笑吟吟道:“本王此次,乃是微服出巡,诸位都免礼吧。”
见这位恭亲王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亲王。”
又纷纷坐了回去。
唯独墨小卷,还将在原处。
而楚予也似没见找她般,从她身旁掠过,走到楚滇面前。
这满满一屋子人,唯独楚滇的反应,才是真真儿的奇怪。
他并未行礼,却已经站了起来,似乎是吃惊过度,完全想不到,这人竟会在这里出现。
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嘴角带笑,却十分僵硬。
墨小卷快速扫了楚滇一眼,心下明了,这位楚滇公子,与楚予的关系,想来是不怎么和谐的。
然而楚予的表情却很高兴,十分愉悦地看着楚滇,亲昵道:“沛泽。”
他喊了他的表字。
楚滇面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神飘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着应了:“是,叔叔。”
他竟然喊楚予叔叔!
墨小卷瞪了眼,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
恭亲王是伍德皇帝的遗腹子,出生时太子已经继位,十岁便被派往北契作为质子,十五岁那年回国,却是带着北契皇帝的人头回来的。
是他,以一人之力与朝中所有主张与北契和平共处的大臣门相抗,顶着一身流言蜚语披挂上阵,三年,将北契驱赶至长川河,再无力侵犯天启边境。
前年皇帝病危,新帝即位,他的年纪比皇帝还小,却成了天启王朝皇族中,辈分最大的一个,一人手中握着边关数十万大军的兵权。
如今边关无事,他在赋闲在澜京。
这样一个人,同多年前那跟在她身后的温文少年,当真是一个人?
墨小卷忽而觉得疲惫,那人一身气势魏巍,身穿素衣站着这千河镇大水过后破败县衙里,却像是闲闲地站着皇宫的后花园中看花,脚底下踩着的青砖,都隐约带了金光。
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蓬荜生辉吧。
站着,便觉得连脊梁都挺不直了。
但那人的目光,却未落在她身上半分,而是仍旧,聚精会神,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楚滇。
“你三哥对你很是思念,几次同小沐提起你,说要请你去他家坐坐,你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了。”楚予的年纪看上去比楚滇还要小,却捧着个大人口气,管楚滇喊孩子,别提多别扭了,可他似乎还乐在其中,竟然还意图伸手去摸摸楚滇的发顶:“出了门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让我们为你担忧。”
口气很亲昵,动作虽然夸张,但如果撇去他的年纪不说,单轮辈分,也不是多过分。
然而楚滇却如临大敌般,别过头躲开了楚予的动作,脸色刷白,连场面话都不说半句。
楚予却并不在乎他的无礼,而是转了身,看了看几乎要将头低到地上去的县官,淡淡道:“洪水过后,大家都挺忙的,竟然土地分配已经分完,那就不要杵在这里了,临县要重修大坝,李县令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即是下了逐客令了。
天子皇家的事情,虽然听上去很神奇很微妙,但是这些平头老百姓谁也不想产于到中间去,当然,除了被钱财利禄糊了眼的姚家跟叶家。
“田地之事,便照地契上的来吧,地契与谁名下,归谁所有,县志都有记载,不会少你的,也不会多你的。诸位若是无事,便回府打点吧!”
李县令话音刚落,大堂中的人便鱼贯而出。
墨小卷跟在人群中的末尾,却没有回头,出门的时候,却似是有什么物件从她身上掉下来一般,“叮当”一声脆响。
墨小卷一点都没注意,便跟着人群出了大堂。
人散后的府衙清净了许多,楚滇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楚予,眯了眯眼睛:“皇叔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无视,楚滇也告辞了。”
楚予笑:“沛泽无事便跟着一起来吧,你三哥想你很久了,我得替他好好看看你,回去去跟他说说,最近咱们的小沛泽都在做些什么。”
楚予口中的三哥,乃是先帝的第三子,是正宫皇后所生,一出世便被封为太子,但是先帝去世时,却将其贬为晋阳王,给遣到山西封地去,不召见不允上京。
楚滇咬牙,几次三番提起那个衰人,是想用这个威胁他,若是不从,也将他遣返回封地去?!
看面前楚予笑意吟吟,楚滇不由更加烦躁,一甩衣袖,“走吧,李大人牵头带路。”
说完,便率先出了大堂。
李县令无措地看了楚予一眼,却见楚予点了点头,便告了局罪,赶紧跟了上去。
楚予落在最后,跨出门槛的时候,似是无意般往地上瞄了一眼。
却见门槛内,静静躺着一直白梅玉簪。
玉簪似乎是被主人无心遗落,此时已经被摔成两半。
楚予弯腰,将玉簪拾起来,唇边笑意更深——哎呀,这是生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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