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游说
为了能早点回来，他日夜兼程赶往前线，战事一结束，哪怕有伤在身，也舍不得耽搁一时一刻回来的时间，可他不顾一切地回来，等到的却是她离开的消息。他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容妹，为什么不回答我？”左子煴凝视着玉容，眼里不可自抑地掺上了哀伤：“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都不是。”玉容不忍心看着左子煴自责下去，开口打断了他，“不是因为你，都是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左子煴在与蓝唯周旋的这几天里，就已经将玉容再次离开他的种种可能都设想过了，一见玉容纠结的神情，便知她还是放不开这几年的过往。左子煴没有急着开口，他知道，他必须用一个充分的理由说服玉容才行，否则玉容心里的阴影会永远成为他们重新在一起的阻碍。
左子煴在心里小心推敲着用以说服玉容的话，他不说话，玉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于此同时，在小院的另一侧，蓝唯正与何竞尧商量左子煴的病情要如何医治。
“言之取回来的药，还是按刚刚开出的方子抓的，子清兄既然知道如何医治子煴的寒疾，是否需要重写一个方子，让子煴按新的方子服药？”蓝唯压低了声音，有些疑惑地问何竞尧。
“目前不需要。”何竞尧非常肯定地道：“那位大人所开的方子我看了，用药平和稳健，有固本培元，温风制寒之功效，正适合左将军目前的身体状况服用。待左将军身体逐渐恢复，我会及时调整用药的成分，视情况开始为他行针的，您请放心。”
蓝唯听到何竞尧还要给左子煴做针灸，就有点不妨先。针灸对医者的技巧和能力要求都非常高，何竞尧真的行么？他很怀疑，但直接问又不好，唯有曲线试探一下：“医治商二公子的寒疾时，子清兄可也为他行针了？”
“是。”何竞尧答得干脆，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倒让蓝唯不好继续询问。蓝唯想了想，准备回去后再做打探，欲与何竞尧告辞，想起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沉吟片刻，又将声音压低，问他道：“子清兄，子煴此番回来，几乎送了半条命出去。我作为他的朋友，想多问一句，那位玉容娘子，现在可又是你的人了？假若是，还请明示，我也好劝他死心。”
“不是。”何竞尧回答得干脆，神情却不情愿。蓝唯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又问他道：“子清兄可还想让玉容娘子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何竞尧不明白蓝唯缘何有此一问，以目光询问他用意何在，蓝唯却只是微笑着继续道：“你且先告诉我答案。”
“想。”何竞尧将内心的许多情绪都压在了心里，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个字，以测蓝唯用意，没想到他听了他的回答，却只是笑笑，对他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然后，便以公务为由，将左子煴交托给他，留下军医在此帮忙照应，到左子煴所在的西厢去与左子煴告辞了。
何竞尧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蓝唯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要帮左子煴，心里不禁有些费解他到底是何打算。过了片刻，见蓝唯从西厢房走出，远远与他拱了拱手，何竞尧也与他拱了拱手，便算是告别了。
待蓝唯离开后，军医去往厨房查看煎药的火候，何竞尧考虑了一下，见李妈妈端着米粥从厨房里出来要给左子煴送过去，想到玉容还在房中与左子煴单独相处，便也要去西厢。
临近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出，何竞尧给李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将米粥接了过来，低声让她去看着宝儿，自己端着米粥，轻而慢地绕过门口，走到窗口附近，悄声站在了那里。
左子煴是官，他是民，玉容如今是自由身，若他们冲突起来他并不占优势，反而很可能会处于劣势。何竞尧觉得，不如先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知己知彼，才好有所针对地采取行动。
房间里，左子煴考虑好了如何去说服玉容，轻唤得玉容抬头，凝视着她的眸子问她：“假若当年是我被迫从军，而你一直在等我，我回来时，不仅没有如今的名声与地位，还因受伤而身体有疾，你会嫌弃我吗，会不会不接受我？”
“当然不会。”玉容立即肯定地道。才一回答出来，她就明白了左子煴的用意，他并不是真的想问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向她表明他的心。玉容从没想过换位思考这一回事，这样换过来一想，似乎她所逃避的并不如她曾经认为的那么重要和不可逾越。
她一时不知所措，就听左子煴继续对她道：“容妹，假如我设想的是真的，而你不会嫌弃我，不会不接受我，那么我一定会勇敢地与你在一起。哪怕有再多的顾虑，我都会让自己放下，因为我知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不论我经历过什么，我们都要永远地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了，只有我们在一起，我们才能都过得幸福快乐。”
左子煴的每一句都切中了玉容心底最顾虑的地方，那一字一句，如一颗颗石子投入玉容的心湖，初时激起的动荡不平很快就汇聚成壮阔的波澜，让她的心潮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说的如何不对，这几年间，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再次选择离开他，她的心里就更加难过。玉容感到自己对配不上他的担心在一点点瓦解，可是，哪怕她不在担心这一点，她还是有一条无法逾越的底线，让她不敢选择与他在一起。
玉容几次想要开口，看到他情深似海的双眸，都无法说出来，强自平静了许久，才终于能低声对他说了出来：“我懂你的心意，可我们……我们终究不一样。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我不能……”
玉容从来都认为，这一生要对一个人从一而终，嫁给两个人，是她从来没敢去想的事。尽管玉容无法描述出来，但左子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倒是疏忽了这一层原因，但是相比于玉容的自卑，这种条框般的束缚反倒不让左子煴担心。
他相信这完全不是问题，他甚至能露出个比较轻松的笑容来开导玉容：“我的容妹真是个傻妹妹，这有什么不能的，你难道还要永远一个人生活下去吗。你与何竞尧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你高兴，又不伤天害理，与谁在一起不可以呢，更何况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你为生活所迫委身于他，本就不是出于自愿，如今与我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啊！”
玉容从没想过“永远”那么远，她从没怀疑过自己行事的准则，可听了左子煴这一番话，她心里却倾向于相信他说得是正确的。玉容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也从来不曾这样考虑过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左子煴。
何竞尧在窗外听了左子煴的几番说辞，手里的碗就是越握越紧，听到最后，连牙根也是紧紧地咬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左子煴，看着是一副正人君子不善言辞的模样，但是游说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人的心尖上，又准又狠！他决定阻止左子煴说下去，然后左子煴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有挪动步子。
左子煴看出玉容的动摇，觉得终于是时候将心里最想对她说的话说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情不自禁地想去握她的小手，指尖相碰的瞬间，想到她刚刚的避忌，又有些顾忌，最终，只是轻轻地，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容妹，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上一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左子煴的声音因为身体的虚弱显得很轻，也较平时更显得温柔，他憔悴却明亮的双眸里满溢着深情，几乎叫玉容不敢直视，“容妹，这五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最初到军营的时候，我很不适应，若不是还有你让我思念，让我牵挂，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那段时间。”
“后来，我慢慢适应了军中的生活，经历了几次战役，也慢慢地学会了如何在战场中克敌制胜。我开始被不断提升，这让我有了方向，有了奔头。我不断努力，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一日，有足够的能力让你衣食无忧，让你不再需要为了生活委屈自己，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照顾你，把你……从那个并不让你快乐的地方解救出来。”
“其实我也有过担心，何竞尧比我预想中的出色许多，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已经忘了我，和我们从前的那些日子，如果你心里所念的人，已经不是我了，那么就忘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吧。如果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容妹，你真的没有再犹豫，再拒绝我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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