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宝钗、黛玉两个在这里嘀嘀咕咕说私房话的时间，那妙玉的侍儿早已将殿内情形打探得清楚，反身回来同妙玉说了几句话，妙玉听了，便一径又往回走。

宝钗远远见了，急忙拉着黛玉，装出刚从那边过来的样子，又对紫鹃使个眼色，紫鹃会意，扬声道：“我的好姑娘，找你们找了多少时候了，这会子才过来，姨奶奶都等着呢。”

宝钗笑道：“我因见那里有几株梅树，和黛儿说起从前我们做咏梅诗的时候，一时忘了路了。”

她说完这句，妙玉也已经转过来了，这回却站住了脚，看着宝钗道：“二位是薛施主的朋友？”

钗黛二人略一想，才知她说的是香菱，宝钗便笑着点头，道：“这位莫非是妙玉师父？”

妙玉把头一低，算是点了头，因她先前心中有事，并未细看，如今才将二人打量一番，但见宝钗丰姿艳体，黛玉娇姿袅娜，二人皆端美绝伦，顿非常人，故又把头抬了一抬，算是将一个点头点完，问道：“檀越莫不是薛施主夫主之妹，闺讳宝钗的那位？”看宝钗含笑应了，又看黛玉道：“则施主是贾惠州之安人，闺讳黛玉？”

宝钗知黛玉因二玉相逢，心里不大爽快，便替她答道：“正是。既在佛门，便不必恪守俗世礼节，师父唤我宝钗，唤她黛玉便是。”又将黛玉手一捏，黛玉便也对妙玉一笑，道：“来时听闻妙玉师父正在闭关，不便见客，如今时候未到，怎么已经出来了？”

妙玉轻轻一笑，道：“闭关之事，本无定时，时候到了，自然就出来了。”

黛玉正要追问她申时之事，被宝钗牵住手，一句话便没出口。

一时三人都自站着无言，紫鹃见不得这样尴尬，从旁笑道：“姑娘们不是要去找姨奶奶么？怎么到门口了，又不进去了？”

宝钗立时拊掌笑道：“正是。”便反手把黛玉手一挽，向妙玉一点头，妙玉亦对她微微一福身，看着她二人进殿，才慢悠悠又回自己的禅房去了。

那住持妙云将香菱榨得差不多了，忽见这两人进来，顿时喜上眉梢，起身将二人让了上座，又连连叫看茶看点心，几个小比丘尼来来回回，顷刻间摆齐十六样素点，几个年长的师太殷勤相让，宝钗推辞不过，拈了一小块点心，在口里小小含了一角，剩下的又放回去，又恐黛玉腹饥，便转头问询般看了一眼，黛玉轻轻摇手，在那坐了一会，听那妙云云山雾罩地说些似是而非的佛理，好生无趣，忽而又惦记起方才庄园上的菱角来，暗悔没叫紫鹃带一盒上来，这要是住在山上，再特地叫人去取，未免又显得她大题小做，然而若是吃不到，那心里又如百爪挠心般牵记得慌，一时真是心思百回，难以取舍，因把宝钗的袖子一扯，宝钗回头时，她又不说话，但把两只眼睛溜溜地向宝钗一瞪。宝钗今日动辄得咎，也不知到底犯了林大奶奶哪条忌讳，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抖出来一个小香盒，递给黛玉，黛玉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千面水晶小球，雕琢得甚为精致，对光一照，缤纷璀璨，光耀夺目，那讲经的妙云都被这小球引得住了口，不知不觉问道：“这东西…莫不是宫中奇珍？”

宝钗笑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做得虽精巧，其实用的都是不值钱的料子，当不得什么。”因见妙云停了，故意又道：“方才我见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师太走过去，莫不是妙玉师父？”

香菱一听妙玉的名号，便把身子向前一倾，道：“她闭关出来了？”

黛玉道：“若果是她，那应当是出来了。”

香菱便站起来笑道：“既如此，那我们先去找她罢。”又向妙云告辞。妙云挽留不得，亲将人送出几条回廊，又叮嘱比丘尼们好生接引，方依依不舍地回转身去。

香菱带着二人原路过去，经过方才那花园子，黛玉便站住问：“这里的梅树这样壮大致密，到了冬天，必是一景。”

香菱从树林中穿过去，一面笑道：“这是妙玉养的梅林，原本好大一片，栽了这么些年，只活了这几株，我们年年来这里饮酒吟诗的。”

黛玉听了，默不言声，只提着裙子随香菱又走过一条曲桥，到了一处禅院。这院子显见得是有年头了，却倒也不显颓丧，内里花木繁盛，显是有人精心打理。

院子门口有个五六岁的小尼姑抱着扫帚，拖拖踏踏地在院子里扫叶子。院子角落有一个小炉，上面大壶烧着水，另一个小尼姑坐在边上看水，时不时用扇子扇一扇火。

这院子上去是三间禅房，两边门开着，中间却房门紧闭。香菱就走到那门口，轻轻扣了三下，唤道：“了凡，你师父出来了么？”

但听吱呀一声，方才妙玉那侍儿从内将门打开，轻轻向香菱道：“方才是出来了，这会儿说要悟道，又在那静室里头坐禅呢。奶奶且在禅堂坐坐，等一会子罢。”

香菱倒也不觉失望，只道：“我才收了三瓮水，等一会子叫人搬过来，你收好，放过了明年好吃。”

了凡答应一声，将三人引到东禅堂分别坐下，捧来三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香菱见了便道：“怎么今日想起用这个了？”

了凡不答，只向风炉上拿扇子扇滚了一壶水，沏了三碗茶，端出四样细点。黛玉见那点心都是现做的，其中一碟还冒着热气，免不了看了凡一眼。

了凡早从那柜子里取出一副棋盘，并书本等物，一一摆过来，又叫小尼姑去厨房要菜。

黛玉见她竟是要叫自己几个久等的模样，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却被宝钗按住，宝钗看一眼那茶碗，向香菱一笑，道：“妙玉师父倒像是爱茶之人，想必收了许多茶具罢？”

香菱点头道：“她喜欢这些东西，收了许多茶碗在里头，喝什么茶配什么器具，讲究可多。”

宝钗道：“这么些茶具，菱姐姐都用过么？菱姐姐喜欢哪一种？”

香菱便笑道：“我是个俗人，就喜欢那颜色鲜亮的。有一次拿她那绿玉斗喝了一回，茶叶本来绿绿的，泡在里面也绿绿的，好看，那个我极喜欢的。”

宝钗听了，笑瞥了黛玉一眼，自顾自喝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