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归来(三)
傍晚的时候,小镇已经早早的成了酒红色剪影下的一片朦胧,一辆普通却足够舒适的马车缓缓地只剩下一个小点,小二愣愣的站在已经磨破了一节的摇杆旁,酒楼巨大的旗子随风鼓噪着,令摇杆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像是嘲讽,又像是安慰!
相比起那已经不可见的小点,背后的酒楼才是小二的背景,灯火躁动与醉人的烈酒,小镇上熟悉的人与熟悉的每一个角落。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身后传来掌柜的叫嚷,年轻人嘴角一撇,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转身向着店内走去,身前的光照的人脸上泛起浓浓的晕影,但从背后看那朴素消瘦的背影,有些僵硬、有些落寞。
啪!
像是安静地过分了,一滴水珠粗暴地砸在了地上,溅起的脉络像花一样,美丽而短暂,但或许是太过短暂了,那一刹那的美好还未来得及深究,就泯灭的一干二净。
哗啦啦!
沙漠边缘的环境很少下雨,但下了就一定会下许久,而且很大...
“这雨下的很麻烦,早知道多呆些日子,现在赶路马会吃不消”元魁穿着厚重的蓑衣坐在帘子外,斗笠下一双眼睛飘忽不定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嘴里却不无抱怨的嘟囔着。
“这雨下的很好,有了这一场雨,更利于无声无息的赶到青城!”马车内的席逸逍手里此时抱着一卷旧书,盘膝坐着,漆黑刀鞘裹着的长刀斜倚在一侧,车内顶上镶嵌着一只两指粗细的琉璃管,泛着微弱的光芒。
但这光芒显然不足以助人阅物,隐约间只见席逸逍裹着蚕丝手套的右手一只在轻抚书卷,再看的清晰些才能发现那古卷的秘密,略厚的书页上并不是寻常毛笔所写的字,而像是用极细的针一点点扎上的痕迹,他正是通过抚摸那些痕迹来看书!
只是这比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更显得不可思议,看席逸逍面上不时露出疑惑或释然的表情,竟似乎精通此道,而且乐在其中。
“这一趟去,你怕是又要添些伤痕了”元魁把身体向车内挤了挤,一手挥鞭加快了些速度,一边从腰间取出一只酒葫芦,闷声灌下一大口。
“青城柳庄的柳老太君掌家三十多年,算是西南这近几十年少有的女枭雄,我不过给她送份无法拒绝的大礼而已,她若是不识货,我也不敢下这步棋”淡淡地声音带着一丝难言的冷漠与自信,停下手中动作后随手握起一侧的长刀,嚓拉一声弹开半寸,露出锋利森寒的冷芒。
呼啦!
雨夜无光,元魁就这样安静地驾着马车,不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粗暴直接的热流涌动在肠胃里,微微熏红的脸隐然已经醉了,只是在一阵陡然挂过的狂风将侧面的帘子掀开时,在他那看似迷迷糊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波动。
马车仍在奔驰,而在数十丈外,一片干净的像是天然为江湖人准备的平地上,席逸逍一身白衣如同夜晚的幽灵,静静地站在泥泞之间,却不曾沾染分毫污浊。
而在他的对面,一棵歪歪扭扭的枯树上,此时正躺着一个邪异无比的年轻人。
大的有些夸张的眼睛抹着深黑色的粉饰,殷红的嘴唇薄如竹片,手中极为不合时宜的捏着一枚长达尺半的长针,即使是裹着一身夜行服也难掩半分风骚的样子,即使冷静如席逸逍也略微有些皱眉。
“怎么了,这位公子,这张俏丽俊美的脸蛋就这么暴露在外,不担心奴家说漏嘴吗?”尖锐的声音如同一只待宰的鸭子,年轻人一边把玩着长针,一边用好奇的眼光看向席逸逍,对于漫天的雨噼里啪啦打在身上毫不在意。
“傩野,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面对年轻人充满恶意的打量,席逸逍却像是完全没看到,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呦呦呦,没想到公子还知道奴家的旧名呢”傩野的脸色陡然变了变,但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阴柔的样子,只是一脸媚意后的腮帮子微微有些发白。
“苦殿终究还是背叛了吗?”眼见年轻人那微不可察的变化,手中的长刀未出鞘,却已然随身而动,如一道闪电般冲向对方。
“你究竟是谁!”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傩野一直以来还算平静的表情显露出一丝冷意,刺耳的声音猛地怒喝道。
但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席逸逍便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正如傩野之前所言,他敢在这些对方面前暴露相貌,就做了绝杀的打算!
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路,后路只会让人软弱,没有选择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如此,不留余地!
蚕丝手套的另一个作用就是令手握刀柄的动作不会因为皮肤直接的接触而出现凝滞,横握刀柄的手向左一甩,在左手抓住刀柄的瞬间,右手已经快速切换到刀鞘,快速拔刀斜向上撩出。
傩野的反应很快,之前一次次派出的高手接连丧命,他的出现,本就是为了对付对方而准备的杀招。
由于一直身在树上,此时面对迎面而来的长刀,身体极为柔韧的弹起,随即双脚单钩树干,弓腰倒挂,下一刻他手中的长针已经笔直飞向对方咽喉。
因为倒挂在树上,一直裹在头上的头巾一下散开,猩红如血的长发一阵抖动,几道寒芒便从那长发中甩出。
一边保持前冲,一边倒挂在树上晃晃悠悠似乎随时会弹起,因为高度的原因,两人的头却是平行的,此时竟都极为冷静地看向对方,丝毫没有生死较真的凝重。
傩野的攻势后来居上,但席逸逍却没有丝毫闪避,手中长刀一晃,下一刻已经将刀抵在了对方颈部。
刺啦!
那根长针本是刺向咽喉,达到一定距离后却陡然一偏,只是在雪白的衣服上划出一道血痕便倒飞回年轻人的手里,至于那些寒芒却这么好运,齐齐打在了席逸逍的身上,留下几点焦黑。
“你不怕死吗?”傩野的面色很是复杂,这么近的距离下,当他再看席逸逍时,终于是想起了些什么,但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想到。
噗噗噗!
刀鞘拍在对方几处极为重要的关节上,啪的一声,失去控制的身体从树上落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好在习武之人比之常人强上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傩野也只是狼狈的躺着,并没真摔伤什么。
“傩野向来是善良的,为了更好控制武器不误伤人,他的针总用蚕丝牵引,距离也多控制在周身半丈内,苦殿的火药粉威力虽大,但只要不刻意触动,效果就会差很多...”一字一句说出记忆中的那些东西,席逸逍的表情却像雕塑一般没有神采,只是抵在对方颈部的刀锋毫无偏差。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