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开始被侵蚀的现实

江毅一脚用劲踩在地上,一只黑色的像是蟑螂的虫子被他踩烂,他抬起脚,发现皮鞋底上和地上连着一丝黄色的粘液。

“什么时候医院里都有这么多虫子了?”这已经不是江毅第一次在医院看到这种前所未见的虫子,这些肮脏的生物仿佛都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在床底,在墙角,在桌下……医院的各种阴暗的角落现在都可以看见它们的身影,负责环卫的大爷连着两天在医院喷杀虫水,也没有一点效果。

江毅现在正站在第一人民医院三楼重症观察病房304的门口,他从怀里掏出钥匙,插进了304大门的钥匙孔。

江毅又一次推开那个不知名少女在五楼的看护病房,手中端着一盆刚打的温水,肩上则搭着一个刚买的粉色毛巾,入目就是那张苍白惹人怜爱的小脸,她微皱细长的眉毛,小嘴抿着,好像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这已经是她被送入医院后的第二天了,她的体温已经降到34度以下,逼近33度的死亡临界点,每分钟心跳只有四十几次,呼吸更是不到十次,这些数据如果上报,绝对会吓死一堆专家,天知道她为什么现在还是在倔强地活着。

“又是你,”江毅听到耳边有人笑着说,“江医生,这两天你已经来看这个小姑娘十几次了。”

“你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就在女孩右边的病床上,一个左手打着吊针的中年光头男人半坐在床上对着江毅笑嘻嘻地说,他右手还拿着一份临杨日报正在阅读。

这女孩根本就没有付任何医疗费用,也没有家属和朋友出现,所以只能和其它病人挤在一间病房里,江毅记得这个病人好像是叫“路西城”?得什么病江毅记得不大清楚了,毕竟这里是所谓“重症观察病房”,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身患重病又无力承担诊费的边缘群体,可以说大多住进这一层楼的人过几天就会被直接转交太平间,所以江毅也没有太关心这些人。

“她确实很漂亮,可是这种一看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小姑娘,我要是都下得去手是不是太禽兽了点?”江毅将温水放在女孩床前,将她轻的像是没有重量的身体从病床上扶起,用毛巾沾上热水,然后拧开,给女孩轻轻地洗脸。

他看着女孩精致妖异的侧脸,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对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很重要,而我的那个朋友现在抽不开手照顾她,将她照顾好是我的责任。”

“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叫袁熙?”路西城问。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谈起过他吧?”这两天照顾这个女孩的时候江毅确实和路西城聊过几次天混了个脸熟,可他确定他从未和路西城谈论过这个他大学最好的哥们。

“自从李欣悦前天突然发病走了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我和这个小姑娘了,我整天除了看这一张张报纸就是打量她,她做梦时说的梦话我自然都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了。”路西城的右手把玩着脖子上挂的银质十字架项链,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

江毅现在才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病人,他应该曾经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现在凌乱的胡子和刀削一般的脸庞下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但他因为化疗造成的光头让他看着美感全无,而他的目光则让江毅觉得很难把握。

江毅很难形容这种目光,这种近乎绝望和觉悟之间的目光。

江毅觉得有这种目光的人,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足为奇。

“她说了什么?”江毅觉得把这个女孩放在这个男人的病床旁边可能对她太过危险了,他打算马上就给这个女孩换一张病床。

“她说,袁熙从未存在过,袁熙从未死去过,迷失者啊,永远不要去追究禁忌的深处,禁忌的背后是深渊。”那一刻,路西城的双眼中流淌过不安的光辉。

“你见过那条短信?”江毅瞬间想到了那个在停尸房被所有人收到的短信,不知道为什么,收到短信后大家都默契地对这条诡异而不知所云的短信共同保持沉默,仿佛这短信就是一个诅咒,谈论它的人都会遭遇无妄之灾。

“no·4,死去的人从未死去,

活着的人谈何活着,

‘消逝了’这个谜可曾有过答案,

荒芜的太虚睁开混沌的眼睛,

迷失者啊,永远不要去追究禁忌的深处……”

这短信的最后一句话现在被这个男人说出来,前面还加了个乱七八糟的前缀,念出来让江毅感觉仿佛是那个藏在短信里的幽灵现在终于露出了一点狰狞的獠牙。

“啊呀啊呀,你说的什么短信,我可听不懂,我只是转述这个女孩的梦话罢了。”路西城漫不经心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江毅看不出来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说谎。

这时,女孩的枕头下面突然爬出来一只黑色的虫子,这只虫子的头部长了一只像是人类的肉眼,它爬上了女孩精致的耳垂,摇晃着头上的触角,下一刻就要钻进女孩的耳朵里。

江毅想也不想,立即用手将虫子强行从女孩耳朵里抓出来,将虫子丢到一边,虫子被他往地上一丢,就不见了踪影。

“你看见了吗?那条虫子?”江毅转头看向路西城的病床,病床边上却既没有什么吊针,床上也没有他的人,病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路西城刚刚还在阅读的报纸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柜上,江毅将报纸捡起来随意地扫了扫:

“临杨市知名企业家路西城身患肺癌晚期,化疗不治,今晨已经去世,他创办的市值30亿的夜星集团各大股东开始股份争夺战……”

时间是“2008年6月23日”。

江毅的脑中响起了短信上的话语:“死去的人从未死去,活着的人谈何活着……”

刚刚,他在和一个八年前早已死去的幽灵聊天?

“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正在江毅背后冷汗直冒时,裤子口袋里属于袁熙的手机突然放起手机铃声的音乐声,是一个沉着稳重的男声在深情唱颂。

现在,谁会给袁熙打电话?

江毅正在接电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背后病房门前一个穿大衣的消瘦身影一闪而过,一对闪烁的眼睛缓缓闭上退入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