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归棋
果然,我的臆想再怎么压制、现实也是不由我决定的——蔺继相殿中并没有他的身影存在。
“你们在做什么”
我对着殿中收拾寝具与日常用器的从人们喝问,心中的不安无限的放大。
从人们听到叱问,转头看到是我,忙停下活计站成了一排,其中的一名从人回答了我的问话。
“回禀溪夫人的话,林琴公与紫芋姑娘已然离开,管事常侍命奴婢等清扫了来。”
一口气於堵住声带,发不出音也喘不过气,我真想就此闭目抽搐过去,可是我不敢这会儿昏厥,因为我昏厥了,很多人便都要随之闭眼、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昏昏沉沉顶着脑袋、拉着洛葱走出客院,在一处无人的地方、缓郁好一阵子才有了开口的能力。
“快传讯于相爵,曰‘立刻停止觐见秦王’。”我说出话后觉着力度和心切度不够,忙又拉住了洛葱,脑海中闪烁过数个说道,我选了其中最矫情的:“曰‘我想活’,要快!”
我从未想过要去探知蔺继相所规定的他的讯报圈的工具最快有多快,可是这会儿,我发了疯一样希望他的讯报工具比手机还要快,虽然我知道这是妄想。
若是在蔺继相觐见嬴政前他收不到洛葱发出的我说的讯息,若是他收到后没有时间或者精力去改变已经对嬴政决心要说的话,若是他被我的“无情”刺激的想要强行拉走我后对于我们之间的情感从长计议——若是没有蔺继相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私欲的奇迹,这档子事儿就毫无疑问的可以定案了。
事已至此,我真的不畏惧死亡了,我现在唯一怕的事情是,被欺骗了的嬴政伤心发怒、要诛杀所有与我相干的人!
这其中最惨的,一定是洛葱了。
“夫人”
发完消息回来的洛葱看到我看着她的满目悲切的目光,惊恐的睁目询问。
我愧疚的长舒口气,为“遇”到我之后便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洛葱而泪眼模糊。
“是死是活。都在相爵一念之间了,咱们回宫收拾一下吧。”
虽然对洛葱说话间透给了她一线生机,可是我心里清楚,要活下来。那就只能是菩萨保佑、奇迹出现了。
“为本宫着浓艳的妆容。”
我吩咐为我梳妆的嬷嬷时心里想,若是一身大红凤袍再加血红的唇瓣粉腮,整个颜色与血液之色相近,万一被刑罚的溅出血来,落在身上、脸面,也能稍微不那么突兀一些。
“喏!”
嬷嬷答应一声,不负我所望的给我妆扮出了明艳的色泽之光。
我在妆成之后细观铜镜中田田溪的绝世容颜,她真个是无死角的美艳,那句“浓妆艳抹总相宜”的描述正合她的气质,此时的浓妆比平日里素净的纯美更添了几分逼人的贵气。
嬷嬷看到一改往日清丽形象的田田溪标志的精容很是窃喜。可时间一隔,她见我对着大成的容貌不言语,也无喜怒的表情,当即有信,正要出言询问我的心思。殿外的从人出现了我知道他要出现、却又祈祷着他不要出现的身影。
“启禀夫人,穹阳宫内常侍求见。”
我闭上盯着田田溪看的眼睛,沉压心神,应允了他的禀奏。
“请!”
不管怎么说,该来的还是会来,蔺继相会继续走向穹阳宫辞行,嬴政会叫上我与蔺继相对峙。以我之力,躲是躲不过的。
“溪夫人康安!”
穹阳宫前来的内监得到我的仪礼赦免,如我所想开了传话之口。
“王上有命,请溪夫人日落前移驾至穹阳宫。”
我沉重睁开眼睛,默许了他的请求,起身走出了齐溪宫。
日落。那不就是马上过会儿就要到的时刻,嬴政强调时间,那便是他想要在那个时点前解决掉此事吧
若是嬴政日落时另有急事而要匆匆结案,那他就更没有耐性和心情去听蔺继相和我的言语了,如此。能给一个痛快也说不定。
我幻想着,却无法加快速度去揭开即将出现的谜底。
如若“日落”是嬴政听见蔺继相言明的他自己的身份后、暴怒急召我而紧迫出口的时间,那我延迟一秒,会更加激怒嬴政一分吧
虽然想象的都是不可拖延的景象,但我依然无法大步向前完成命令。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没有在日落的时刻准时到达穹阳宫,嬴政会怎样蔺继相会怎样我会怎样
我会在还没见到嬴政时、便被他们谈好了的结果中与蔺继相一起坐实罪名吗如果有那种可能性的话,那我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被押解好了,这样至少,我不用看到嬴政看向我的失望的眼神,不用在脑海中留下他痛苦的憎恨之情。
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再放慢一些,又一些…
我走向秦王宫,不能太急又不能过缓,只能按着宫中规定的君王召见的最低速度前进。
可是,穹阳宫和齐溪宫的距离就那么远,我若是照着这个速度走过去,那定是会在日落之前到达嬴政跟前的;
若是我招摇着不按这个最低速度行走,又定是会惹人嫌疑(尤其是要和蔺继相一起被嬴政召见的这条道儿上,会有更多翘首以盼热闹的人),且会以懈怠王命为名招揽杀头大罪。
即便是嬴政还没有以我和蔺继相一起的欺瞒之罪问罪,我的这条罪名就已经能要了我的命了。
突然悲凉透心,我伤感的想笑:我是有多倒霉啊,光是死路就有数十条走法。
不想尽快看到嬴政的痛苦,也不能刻意的放慢速度,我纠结着心思,在铺垫了石子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行着。
不…不…到处都是“不能”的警明禁线,条条枷锁困顿身心,我几乎是步步为艰、寸寸挨灾,这会儿走个路——
路
我闹光一闪、眼前随之一亮,计由心生之后很快便付诸了行动。
“唔!”
随着一声“意外”的惊呼,我华丽丽的倒滑在地,雨后水渍未干,我的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泥污之物。
“哎呀溪夫人,可有大碍”
随侍太监大慌,他很不想我在他完成命令期间出岔子,但又不能在我面前失态,只好着急的垂首顿足、手足无措没了心骨。
“君前失仪是万万不可的,可这都快到点儿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搓着颤巍巍的双手,吓的腿都在抖。
如若他出来时亲眼看到嬴政面容不善,那这会儿又明显的无法按时交差,踢着脑袋做事的恐惧心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公公先去复命吧。”我颤抖着,努力做出不害怕的样子,强撑口气道:“禀奏皇上,本宫就来。”
我无意在嬴政暴怒的弑杀本上再添这位禀事内监的名字,故而我没有让他等候我一起复命、或是跟着我回到齐溪宫重走一朝往返路,而是命他先走,他完成了按时传达好任务的使命,也算是没有失职。
内监在穹阳宫和齐溪宫的居于我们两侧方向的位置晃头看了两眼,沉吟一下后,听了我的话。
“奴才会对王上出言解说,溪夫人您安祥些。”
我这样的方式迟到,在嬴政那里可以算作是事出有因吗
其实我心里清楚,若是嬴政不舍得斥责我,那我怎么样都是可以理解的;可若是嬴政看不过我,那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到穹阳宫的时候只有嬴政在,不知道蔺继相是否已经被押禁起来,总之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他的人或者事物在。
“奴妾奉诏令觐见,途中不慎跌跤,耽搁了时辰,还望王上恕罪。”
不知道嬴政冷毅的面容下面隐藏着怎样的表情和心情,我回避着询问他找我来的目的,先挑了表面的话题说事。
嬴政坐在院中的一处石椅上面,他身前的石桌桌面摆了一副棋局,从我进来到现在,他一直盯着棋局看,并无动作。
我说完话嬴政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不说话,我也只好沉默站着。
时间久了,我还是不曾看到嬴政有任何举动,于是心生好奇,稍稍抬眉看向了令嬴政疑惑的棋局。
从这盘棋局的局面来看,对弈的过程中双方应该都是承用的凶狠撕裂的招式,只有果决急攻的心态才能下出如此两败俱伤的结果,以至于双方都要小心翼翼,并且举步维艰。
惨烈的残局让人心有余悸的惊疑,沉稳不动的嬴政又令人消弭声响的安分,这片棋局陈列的区域,一时间除了萧索的秋风拂动之外,似乎一切都定格了一样的静默。
如果蔺继相被抓了起来了,嬴政不会是在监视我,以等待牢狱中被刑讯的蔺继相的口供吧我没来由的脑子里闪过这一个念想,当即虚汗沁身。
“启禀王上,奴妾斗胆冒言,该局局势看似平局,无论任何一方去堵对方的路子都是自取灭亡的下场,可在奴妾看来,却是实则另有玄机的。
妄测此局如若对方先行,那秉惯前进的步子是断不可取的了,如斯对弈下去,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使得双方都无法酣尝力;王上先行,亦然。”
你正在阅读,如有错误,请及时联系我们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