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悸的感觉

韩武看到那双充满怨气和杀戮欲望的血瞳，整个人感觉寒毛倒竖，有种想直接把此人人道毁灭的冲动。

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后退出数十步，而沈冰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丢脸丢大发了……”韩武固然不是什么心性坚毅之辈，但是小时候混迹于街头，好歹也算是吃过些苦，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心狠手辣之徒。说起来他虽然末世来临后出于各种原因没有杀过人，但是死人见得多了，心理素质可谓蛮不错的，结果被一个重伤昏迷的学生吓成这样，自己都觉得跌份。

说起来，其实这也不算是害怕。

就好像一个人可以徒手迎战数个混混，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软肋——事实上，有可能一只癞蛤蟆就可以让他大惊失色。

这是人类祖先自远古时代就遗留下的本能，没有刻意去训练，是无法克服第一印象对于蛇，癞蛤蟆，毒虫，黑暗等负面事物的畏惧的。

说到底，韩武这一惊，害怕倒是少数，更多的是发自本能的心悸——就好比一个特种兵在日常生活中猛然发现了一条眼镜蛇一般，战斗意识尚未彻底复苏，而身体的本能却会驱使其暂时躲避未知的危险。

真正的令人畏惧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而是未知。

韩武末世以来也不是没有看到过灭绝人性之辈，李卿嵩算半个——看似幽默知性，卖起队友绝对是没有丝毫犹豫，王奕城这个技术宅算一个——中二癌晚期患者，伦理道德对其的束缚堪称为0.至于那些流亡的士兵，王军官等人，虽然杀伐果断，但是毕竟还是有所牵制，不会贸然出手。而刚才那个学生的眼中，却是**裸的怨毒！

那种“怨气浩长空”的感觉让他十分惊异——他无法想象是什么让这个人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就好像是一条从穷山恶水中爬出来的癞皮狗，谁都不信任，对一切都抱有怀疑，饥肠辘辘，充满杀戮的欲望，但是却隐忍不发，一副羸弱不堪的样子，但是一旦有危机就会显露狰狞，倾尽毕生之力，只为一块残留着些许肉渣的骨头……

韩武不知道为什么会想那么多，可能是早年流亡的经历，让他对于这种人有着过分深刻的印象，反正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学生起了忌惮之心。

某种程度上这种人比王奕城，李卿嵩等人还可怕，前者好歹有自己的认知体系，不会做违背自己利益的事情，所以韩武才敢和这些人合作。

但是类似于病床上学生这种人，他们的价值观跟正常人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说不定你一个眼神，一句话，乃至一个动作，就会让这些人产生杀机，并且跟你不死不休。拼就一条烂命，也要让你睡不安宁。

这种人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好，就是座下一员疯狗，杀伐果断，不死不休；利用不好，就会反噬自身，不得好死。

韩武自认为不是什么有领导才能的人，这种极端危险的人，除了增加聚居地内不安分因素外，对于聚居地的实力提升其实并无太大用处。

想了那么多，韩武的眉头愈发紧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接赶他走肯定不行，万一此人心怀忌恨，他日肯定是一大隐患。

要是留下来，也不是个办法……

他算是理解王奕城为什么破天荒会阻止女警了。

看来在看人这一点上，他远不如技术宅这种彻底抛弃伦理道德，永远能以功利心看待一切人来得透彻。

没有了条条框框的拘束，也就极大程度消除了偏见，自然可以理智地看待很多事情。

虽然，代价是失去做正常人的机会——可是末世里，死得最多的，不就是正常人么？

说起来韩武若不是拥有古书，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估计早就死一百遍了。

那个学生的血瞳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眼神中的怨毒也被迷茫所取代，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正常。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被巨蚁撕碎了么？”

芩士疏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在梦中，他经历了背叛阴谋欺骗，不甘过，悲伤过，麻木过，也奋起过……

一切的一切都遥远得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醒来前的一幕——

脚下是一个壮汉惊异而不甘的头颅，其身躯已经被巨蚁撕扯成几大块。身后的同学在惨叫、咒骂、求饶声中被杀进人群的巨蚁纷纷扑倒，化作冰冷的尸体。

而他一个人站在残肢中，手上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身体很重，重得不能动一个手指。

身体又很轻，轻得仿佛要乘风而去。

血腥的喧嚣是属于大家的，而我，芩士疏，什么都没有。

现场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死寂，由于视角的关系，似乎只有韩武一个人看见了这名学生眼中的狰狞——而沈冰等人看来，韩武再不济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一时间疑窦顿生，但是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咕~”

学生肚子里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虽然对于芩士疏来说，这显得更加尴尬了。

“他好像是……饿了？”沈冰愣了一下，略带迟疑地说道。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吃不喝昏迷三四天还可以活蹦乱跳的话，我建议你把高中生物捡起来再读一次。”王奕城来了一发极为精准的补刀，把女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本意只是觉得现在的气氛太压抑了，没话找话罢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那么的……

好在这么搅局之后，也算是给了韩武一个缓冲的时间，他已经决定了——在这名学生伤势痊愈后，就把他送走。

升米恩，斗米仇，小恩小惠施舍些许无伤大雅，要是哪天有人痛哭流涕地跟他说一些诸如“恩人的恩情深重无以为报”之类的话，那韩武第一想法估计就是赶紧有多远离多远。

人心是那么容易变质的东西，才过了几个月，他就已经无法理解当初为何要死乞白赖散步末日预言，更无法理解自己当初留在聚居地的目的。

现在想来，与其说是为了那个警官虚无缥缈的承诺，不如把它当作是一个借口。

所以说，这种定时炸弹般的存在，还是趁早送走，去祸害沦丧者，巨蚁……哪怕是别的幸存者。

恶人终须恶人磨。

说来也奇怪，韩武至今为止，还没杀过一个人。当然，他不止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有幸存者在面前死去，这也许是一种精神洁癖，亦或是伪善？

谁又说得清呢，不过是为了心安罢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略显呆滞的学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想在这里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