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艺术家

陈北落负手而立，微微摇了摇头，道：“无牙先生，你还真是调皮。”

这时候苏樱走了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

陈北落问道：“怎么了？”

苏樱指了指魏无牙。

陈北落一瞧，这才发现不对劲。

只见魏无牙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那双狠毒的眼睛中神采渐渐黯淡，脸上是绝望的死灰色。

他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以他的武功在这小道士手下竟然走不过一招。

这简直就是天下习武之人的噩梦，更是他的噩梦。

他这些年岂非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苏樱轻咬嘴唇，一脸担忧地看着魏无牙。

无论如何，魏无牙总算对她不错。

魏白衣面上也十分担心，似乎很关心魏无牙的伤势，但是看他眼神闪烁，就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也许，正巴不得魏无牙就这样挂掉呢。

陈北落无语了，郁闷道：“别啊，无牙先生，不就是打架输了吗，不至于这么意志消沉吧？”

苏樱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陈北落撇了撇嘴，方才出手的力道如何，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并不重。魏无牙虽然看上去一副貌似重伤的凄惨模样，其实也就多吐了几口血而已，压根没啥事。

而魏无牙之所以死气沉沉的，恐怕另有原因。

陈北落眼珠子一转，突然向右面的青灰色墙壁走去，一掌拍出。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剧烈晃动，陈北落的右手竟然深深陷了进去。

这石壁平滑坚实，就算是用神兵利器来刻，也十分不容易，然而竟拦不住陈北落那只看起来修长秀气的手，生生按进去了半尺有余方才停下。

他自然没有使出全力。

不过，这天外天的山石确实特别的坚硬，要不然原著中，以邀月宫主八层明玉功的修为，也不会束手无策，几乎被困死在这山洞之中了。

而魏无牙竟能几乎将这偌大的山腹掏空，着实有着叫人惊叹不已的能为，简直天生就是做土木工程的料。

陈北落走到魏无牙身边，弯下腰，柔声道：“无牙先生，两位宫主的武功与我至多不过伯仲之间，这石壁既然能挡住我，那就能困住她们。你只需稍微改造一下，便是世上最可怕的囚笼，到时候何愁大事不成。”

他眸光天真无邪，神色极为关切，一副仿佛全然毫无戒备的样子。

更加诡异的是，在魏无牙的眼中，陈北落竟然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然而，魏无牙心里深知，处处都是破绽，就意味着没有破绽，所以他根本无处下手。

没错！

他就是故意摆出这幅模样的，他虽然备受打击，有些心灰意冷，但是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之所以装出这般模样，便是想骗陈北落上钩，他好趁机偷袭。

可惜，陈北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得多，根本不上他的当！

恰好此时，他听了陈北落这番话，瞬间找到了克制移花宫两位宫主的法子，以他在机关之道上的研究和造诣，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借此撤掉了伪装，只见他眼睛猛地一亮，重新充满了神采，又恶毒，又阴狠，以及心中那抑制不住的狂喜之情。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魏无牙，陈北落心中感慨道。

魏无牙双手拍拍身子，重新坐了起来，哈哈笑道：“陈老弟真不愧是武当高徒，端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北落嘴角微微抽动，心道：“好吧，这笑声还是这般刺耳难听。”

不过，总算还有救。

如果魏无牙真的心如死灰，那这个江湖会少很多乐趣，他还期待魏无牙能和邀月碰撞出更多精彩的火花呢。

魏无牙身形一晃，闪电般蹿出，又闪电般返回，手上血淋淋的，多了颗鲜红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

再瞧瞧魏白衣，左胸口处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正大股大股地往外冒。

他的脸上竟无半点痛苦，还保持着那虚假的关切之色。

魏无牙凑近闻了闻，一脸迷醉地微笑道：“陈老弟，要不要尝尝？刚出笼的馒头，好香、好热，还烫手哩。”

陈北落眉毛微皱，满脸嫌弃，他倒是不知道，魏无牙竟然还有这种变态的癖好。

魏无牙大笑道：“陈老弟既然不好这口，那就便宜愚兄我了。”说着张口咬了下去，一口就咬了大半，嚼得吱吱作响，红得发绿的鲜血顺着他扭曲的嘴角直往下淌。

苏樱遮掩朱唇，银牙紧咬，她怕她会忍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

陈北落也觉得有点恶心，十大恶人中的李大嘴虽也是吃人的，但是他吃得到底“文雅”得多，还讲究细切慢烹，煎炒蒸煮，吃相也文质彬彬的，看上去并不如何吓人。

像魏无牙这样的吃法，陈北落不是第一次听说，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这人简直太野蛮、太残暴了，也简直太不懂得享受了。

就算是要吃人，最少也该学学人家李大嘴那样的吃法才是。

魏无牙吃完馒头，明显心情大好，竟领着陈北落和苏樱参观起他穷尽心思打造的天外天。

他就算是世上最残酷恶毒的小人，但做起事来却当真是大手笔。

除了这一片宫殿般的主洞外，四面还建造了无数间较小的洞室，一间间排列得就像蜂房似的。

他们三人一间间走过去，只见每间洞室都很整洁，甚至可以说是华丽，而且还都有一张很柔软、很舒服的大床。

话说回来，魏无牙对门下的弟子虽然刻薄寡恩，但是只要他们不犯错，日常生活上的享受倒的确还是挺不错的。

这时，魏无牙已滑入了一扇很窄的石门，门后是一间六角形的石室，除了进入的石门再也没有别的门户。

石室中的光线特别黯淡，但是这对陈北落并没有丝毫影响，他看到了一口很大的石棺，还有许许多多的石像。

陈北落虽早已知道答案，但还是出声问道：“无牙先生，这些石像都是什么玩意儿？”

魏无牙吃吃笑道：“这些全都是我的精心杰作，我去点起灯，让你们看清楚些。”他笑声中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

苏樱一听这笑声，就知道石像必然有些古怪。

这时魏无牙已滑到墙角，取出了个火折子，将嵌在石墙中的十来盏铜灯，一盏盏点燃了起来。

当他燃起第四盏灯时，苏樱已经看呆了。

但见这些石像全都雕成了魏无牙自己和两个绝代丽人的模样，而且全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每三个自成一组，每一个的姿态都尽不相同。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女人石像和她竟有几分神似。

陈北落看了看身旁的苏樱，又瞧了瞧石像，嗯，确实挺像的。

不仅是面容，最重要的是那高傲淡漠的神情，那高贵冷艳的气质，几乎如出一辙。

陈北落微微摇头，魏无牙对移花宫两姐妹的怨念真不是一般的深。

只见第一组石像是邀月和怜星两人跪在地上，双手拉着魏无牙的衣角，正在向他苦苦哀求。

第二组石像是魏无牙在用鞭子抽着她们，不但邀月和怜星面上的痛苦之色栩栩如生，那鞭子也好像活的一样。

第三组石像是邀月和怜星两人趴在地上，魏无牙用脚踏着她们的背脊，左手里还举个杯子在喝酒。

越到后来，石像的模样就越发不堪入目，然而每一个石像却又都雕刻得那般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这些全都是魏无牙心血的结晶。

苏樱脸色泛红，连忙移开目光。

她虽不知道这些女性雕像就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不知道魏无牙和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可以深刻感受到魏无牙心中对她们的仇恨，简直令人发指。

陈北落真诚道：“无牙先生真是好手艺，称得上鬼斧神工了。”

这次他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不得不佩服魏无牙的艺术天赋，抛开他的幻想部分不谈，这些雕像的确是伟大的作品。

他也是伟大的天才。

魏无牙得意极了，咧嘴笑道：“还是陈老弟懂我。”

陈北落微笑道：“如果她们看见的话，恐怕要被气个半死啰。”

魏无牙嘿嘿道：“我期待着那一天。”只见他头靠在邀月宫主的其中一座石像的胸口上，脸上的笑容既甜蜜，又恶毒，还带着一丝猥琐，竟不自觉笑出声来，仿佛已看见将来折磨移花宫主的美妙光景。

陈北落道：“恐怕到时候，你已被她们姐妹俩碎尸万段了，无牙先生。”

魏无牙双眼微眯，阴恻恻道：“说不定到了那时，她们业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空来理会我这个小人物！”

他心中的构思越来越完善了。

陈北落深深地看了魏无牙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好，说的太多只会适得其反，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就看魏无牙自己的造化了。

嗯，希望他最后能够留个全尸吧。

陈北落三人逛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主洞。

置美酒，上美食。

魏无牙洗净脸，换了新衣，与陈北落对面而坐。

两人喝喝酒，吃吃菜，纵谈古今，点评天下英雄，气氛倒也颇为融洽。

至少表面上如此。

苏樱坐在陈北落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片刻间，陈北落已经两瓶酒下了肚。

酒，真的有这么好喝吗？

苏樱越想，越有喝上一口的冲动。

这酒若是十分辛辣，苏樱也许还能忍住不喝。

但这酒却偏偏是极品竹叶青，清香芳冽，叫人嗅着都舒服，碧沉沉的酒色，更叫人看着十分顺眼。

若有人真的能忍得住不喝，那才真是咄咄怪事。

苏樱瞧了陈北落一眼，终于忍不住开了瓶酒，浅浅啜了一口，但觉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接着，她全身的血液又热了起来，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一口若是不喝也还罢了，一口喝下去，哪里还能忍得住不喝第二口？

陈北落正与魏无牙畅谈，忽然感觉一个柔软的身体倒在怀里。

低头一看，原来是苏樱。

只见她脸红红的，眼神迷离，嘴里还在说着糊话。

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陈北落嘴角不禁微微上翘，泛起浅浅的笑意。

他轻轻地拍了拍苏樱的俏脸，对魏无牙道：“无牙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再秉烛夜谈，一醉方休。”

魏无牙轻声笑道：“去吧，照顾好她。”眼中似有光芒亮起，转瞬间又沉寂了下来。

陈北落点点头，一把抱起苏樱，转身向洞口悠悠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魏无牙缩在袖中的双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那张恶毒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但是终究不敢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