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那天起,王拒绝倾听与言语

装备部,地下三层。

这是一间被花岗岩包裹住的密闭空间,只有数个功率极高的照明灯排列在天花板的四周,路明非、昂热和康斯坦丁坐在提前准备好的沙发上。四周的墙壁受过隔音处理,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如果只身处在其中,恐怕会被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包裹。

然而此时,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从远处飘来,直到清晰可见,仿佛有一场大雨从稀稀拉拉到倾盆而下。

昂热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节拍器,指针有节律地摇摆,发出间隔恒定的“咔咔”声。

随着他的引导,康斯坦丁紧盯着那单调的摆针,渐渐的眼神失焦,身体倒进柔软的沙发中,特别设计过的支架结构防止他滑落或者彻底躺倒。

这就是昂热向路明非承诺过的让康斯坦丁说真话的方法——催眠。有时人们的大脑会欺骗自己,令自己忘掉或者扭曲一部分记忆,催眠能让他们吐露真情。

“你是谁?”昂热问。

“康斯坦丁......”

昂热立即对路明非点了点头,示意催眠成功了。

“你哥哥是谁?”路明非问。

“诺顿......”

“他在哪里?”

“沉眠......苏醒,哥哥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路明非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之前询问的时候就感觉康斯坦丁没有撒谎。

“你是掌管着青铜与火中的一个吗?”昂热问。

康斯坦丁的神色发生变化,先是疑惑然后迷茫,“父亲......在......,我们都很......恐惧。”

说后半句话时,康斯坦丁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里流露出幼兽般的惊慌和害怕,身体微微颤抖。

“你的父亲是谁?”

路明非意识到昂热身上的气势发生了变化,他坐在康斯坦丁对面的沙发里,挺直了腰,分明只穿着西装,却如穿着铁甲的武士般威严。

“我......不知道。”康斯坦丁的神情又一次恢复迷茫,“我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你知道‘大卢恩’是什么吗?”路明非看了眼面色沉肃的昂热,接着问康斯坦丁下一個问题。

“不知道。”

“你是龙,还是人类?”这个问题是昂热问的。他恢复平静,语气平淡,折刀却已经捏在手中。

“我是......我是......什么?”康斯坦丁居然在催眠状态下反问,说明他内心深处对这个问题也抱有深深的疑惑。

昂热的折刀在指尖翻飞,目露沉思,折刀逐渐快到产生残影,他的眼中那抹凶狠的光也越来越盛。最后,他看向一直平静注视着他的路明非,将折刀收回了袖口。

“他不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已经死了。”他迎着路明非疑惑的目光,轻轻叹息,“龙王之心,是天上地下的至尊之心。”

“我还以为我们之前就达成了共识。”路明非挑眉。

“那个时候我只是说,他失去了力量。”昂热面不改色,“但对他们来说,心比力量重要。”

“你对龙类的了解倒是比图书馆里那些卷宗详细。”

昂热并不否认,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个追猎者,了解猎物是猎人的必修课。”

“猎人先生,很遗憾,这次依然没得出有价值的情报。”路明非按住催眠用的节拍器,左右摇摆的指针停下,落定一边,那仿佛给安静的世界打上等距标记的“咔咔”声戛然而止。

“不,我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昂热笑了笑,“我们也许已经拥有能够真正杀死龙王的能力了。”

路明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昂热也没有多说,带着录音离开了这个房间。

大卢恩。

路明非向昂热透露过两次的陌生词汇,但昂热似乎没有兴趣或者觉得没有必要去探究。

其实他问出来,路明非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卢恩的概念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是承载律法之物。现在的路明非别说沟通黄金律法,就是那些来自外神的力量,他都感受不到。

外神们以流星携带力量或者律法,入侵交界地,正如最初的无上意志。也就是说,外神诸如猩红腐败、星之辉、永恒之城传说中的黑月、死亡仪式与灵火、无形的真实之母等等,都是星空中的神,在交界地的土地上使用他们力量的只是眷族和信仰者。

若是地球与交界地同处相同的星空下,却连这些渴望扩张的神的力量都不存在,只能说明两个世界相隔之远无法想象,甚至不在彼此的可观测范围内。

路明非低头按住自己的胸口,向冥冥之中的黄金律法沟通,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深渊般的黑暗,那恰恰是无垠的虚空带来的感受。

传说中,起源魔法师之一的亚兹勒窥见了“辉石”的起源——位于遥远的星空,他看到了黑暗,那黑暗的深渊夺去了他的心神,也让他感受到了恐惧。

不知那种黑暗是否与路明非现在的感受相仿。

路明非近来还生出一丝不安:他回到地球后,若黄金律法的权限依旧在他身上,交界地是否会因为王和律法的断开而再度爆发战争?那个世界仍旧活跃的神人似乎只剩“暗月魔女”菈妮了......

“路明非?”

康斯坦丁清醒后,忍不住叫了一声陷入沉思的路明非。

路明非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作为战士,总是习惯性约束自己的思维,以投身于当下的旅途或者战斗。但自从他获得了来自康斯坦丁的龙王版“大卢恩”后,无意间回忆和乱想都变多了。

“我没事,我们可以离开了,你有没有不适感?”他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

“自那天起,王拒绝倾听与言语。”

候王礼拜堂。

沉眠的战士苏醒过来,目光中透露着睿智与沉静。

随着她挥手,深蓝色的雾气笼罩住她的全身,破旧的铠甲消失不见,转而换成淡蓝色的仿佛月光的衣裙,宽大的魔法师帽几乎遮蔽了面容和肩部。

她缓步走到门侧失去气息的女巫身前,蹲下抚摸那残存的谏言。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当上艾尔登之王。”

战士默然不语,很久以后才幽幽地叹息,“这就是他旅途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