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一曲肝肠断
翻译们所在的宴会厅，位于特效师所在的宴会厅隔壁。
只不过特效师那边全是敲打键盘的声音，虽然略显嘈杂，但听起来蛮舒服。
翻译们这边……像没有规则的辩论赛现场。
100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坐在地毯上，每人手里拿着个喇叭。
孔财进门时，刚有个人对着喇叭说完一句话，然后立马有两人对着喇叭狂喊。
一人喊华语，一人喊英语，都是骂人的脏话，而且特别难听。
孔财眉头直跳。
这算什么？惊喜？
刚进门就听人在那里问候别人全家，属实有点过分。
问候就算了，为什么有一个用华语问候？
还是普通话，P演儿的儿化音特别标准，出生在华国的白皮？
你他妈就不能学点好？
满嘴尸尸尸，生……就算了。
P演儿也挂嘴上？
什么毛病。
孔财摇头往人堆走去，最外围两个熟悉的面孔看到他，麻溜起身跑来。
“孔总，早安。”
“兄弟，早啊。”
孔财朝周星星点头，然后看向江玟：“你还没走。”
“兄弟又撵我？”
“再拿话架我就赶紧走，一天喝四瓶，也不怕喝死你。”
江玟嘿嘿笑道：“兄弟这是关心我，没事，四瓶而已，小意思。”
周星星瞅他一眼，没敢吱声。
买12瓶酒庄其它品牌红酒，才能搭售一瓶的罗曼尼康帝，江玟一天喝四瓶。
真能喝。
都给周星星喝害臊了，上周他去找大堂经理结账，结果人家不要钱，说那个酒是酒庄送的，跟对外销售的不一样，没价格。
不说还好，说了周星星更臊得慌，他直接给孔财打了电话。
结果换来孔财一句轻飘飘的回应。
“看着点江玟，眼瞅着要喝死的时候，扔酒店外面去。”
说完孔财就挂了电话，周星星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消息告诉江玟。
好消息是江玟还能喝。
坏消息是喝死没人管。
出于无奈，他每天帮江玟分担一瓶，省得江玟真喝出点什么事来。
“他们翻译到哪了。”
周星星连忙跑回刚才位置，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個文件夹，跑回来递给孔财。
“孔总，99%，只差两句话。”
孔财翻开文件夹，里面是装订好的本子，记录了翻译的台词。
上来就是他那句“还有谁”的翻译。
非常有特点。
两个单词，发三个音。
FxxkingWho（他妈的谁）。
孔财眉头一扬，看来这帮翻译不是吃白饭的。
有东西。
他随手往后翻本子：“差哪两句？”
周星星连忙道：“送钟，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孔财叹了口气，“送钟”就俩字，发两个音，怎么翻都不能完美契合电影里，送口大钟预示送对方死亡的意思。
文化差异，基本无解。
“送钟硬翻，加个字幕，在华国送钟表意味着送对方死亡。”
“明白，孔总。”
孔财翻到“肝肠断”的地方，看过备选的几句话后，合上文件夹，递给周星星，迈步朝人堆走去。
周星星接过文件夹拿好，跟江玟一起抬脚跟上。
走到外围，孔财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示意对方把手里的喇叭给他。
那人看见周星星在旁边，连忙将喇叭递出。
孔财切换成英语，对着喇叭道：“安静。”
骂街中止。
孔财先是说出那句经典台词的直译。
“一首歌让肝脏和肠子断裂，哪里的悬崖能找到和我一起听歌的人。”
就这翻译，能找到人就活见鬼了。
“我想这么翻，你们听着。”
所有人全神贯注，没人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周星星在旁边，谁都知道孔财肯定不简单。
来之前，他们都被警告过，在这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往外说，态度放低，言语尊重。
万一惹出来点什么麻烦，回去就指不定吃什么了。
孔财清清嗓子，说出那句他觉得很合适的话。
“Smashmybody，onlyforyou（粉碎我身体，只为你）。”
周星星面露惊讶，他感觉这句话，很浪漫。
众多翻译互相看看，最后视线朝中间汇聚。
像是领队的人经不住这么多人注视，直接站起身，看向孔财。
“这位先生，里面没有‘歌曲’这个主题。”
孔财摇头：“你们走进一个误区，翻译不该以原句为参考，而应该以故事为参考。”
“在这个故事里，两名杀手向雇主表达他们的行事准则，一人说他们是卖唱的，一人用这句台词做补充。”
“只要不影响故事情节，怎么翻译都可以，你们完全没必要为了怎么把‘歌曲’夸的自然而争吵，根本没意义。”
众多翻译面面相觑，领队重复一遍孔财刚才说的那句话。
“粉碎我身体，只为你。”
七嘴八舌的话语传出。
“符合故事。”
“还很敬业。”
“非常完美。”
“就这个吧。”
“……”
领队抬手下压，众人安静。
“这位先生，您太棒了，解决了困扰我们很久的难题，实在太感谢了，谢谢。”
领队手掌拍在一起，众人连忙跟着鼓掌，没有虚伪和客套，只有对孔财的佩服。
在场的人有三种职业，剧本医生，美剧翻译，研究华语的专业人士。
美利坚编剧跟华国编剧不太一样。
他们分工更加细致，习惯在一个固定框架内，写出合情合理的故事。
其中的剧本医生，更擅长找到剧本中的问题，把框架之外的东西，想办法推回框架内。
美剧翻译则是老老实实翻译台词，不会跳出框架外考虑那句话怎么翻。
研究华语的专业人士更是习惯文字直译，怎么把原句中的要素想办法翻译出来，才是他们的主职。
这也就造成了这些人面对一句“肝肠断”天天吵架，思维实在不够灵活。
孔财挥手制止他们的掌声：“休息两天，后天回去，都散了。”
他给了周星星和江玟一个眼神，带着他们转身往外走。
“特效那边进度怎样？”
“孔总，没问题，一切有序。”
“我找美利坚那边的人把翻译好的台词配音，你不用管这方面的事，该忙什么忙什么。”
“好的，孔总，那个……我的角色，能不能自己配？”
“多练练，尽量不要有口音。”
“好的，孔总，知道了。”
江玟连忙道：“兄弟，我的能自己配吗？我找老师，就学里面的台词。”
“人贵自知。”
江玟撇撇嘴，不会说英语怎么了？我骄傲！
时间过得飞快。
几天后，开学的日子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