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祸不单行

车做完保养一出库就被另一辆车撞了。

怎么这么搞笑？任恒鸣听着电话那头紧张得语无伦次的4s店员工，忍不住苦笑。

但是他喉咙沙哑实在是说出来话了，啊啊呃呃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只能挂了电话赶紧给人家发短信说明情况。

刚被无声挂了电话的4s店员工，正担心任恒鸣是不是气到挂电话，结果看见了任恒鸣态度宽容的短信，简直是如获至宝。

既然车子重新返厂维修了，那就只能骑共享车出门了。

因为从公寓过去上班很近，平时任恒鸣一般是走路上下班，他租房子从来都是首要要求离工作的地方近。

因为不想不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路上。

创业第3年，身边的徐杰大手笔地买了宝马，张晓买了领克，就连一毛不拔的赵亦楷也买了辆二手小雅阁。

只有任恒鸣出门一趟总是在打车。因为这个，赵亦楷还一直试图把铁公鸡三个字甩给任恒鸣。

直到一次历经大暴雨蹭车回家的狼狈后，任恒鸣这才买了车。当然买车除了方便出行，最重要的是商务接待需要一点门面。

总而言之，也算是很久没感受过这种骑共享车的感觉。

风把午后热浪往脑后梳。

Bang。

正在等红绿灯的任恒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等缓过神来已经发现自己被绊倒在地上。

本来就被晒得有些烦躁的任恒鸣，顾不上疼痛就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想看看这个白痴司机是怎么开的车，能在红灯的时候撞他的车屁股。

从白色特斯拉上慌里慌张地跑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看见任恒鸣没有就势躺下，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车主含含糊糊一句道歉就要回车上，任恒鸣见他要遁逃，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步上前就把他拎了回来。

“你说你不也没事嘛。”车主本来还想狡辩，但是一低头就看见了任恒鸣膝盖上的伤，于是有些心虚。

“要不我赔你点医药费吧？”车主见他不说话，一边拿起手机一边说。

任恒鸣捂着脖子，一出声就觉得喉咙吞刀子一样的痛，沙哑使不上劲儿，发出的微弱声音也完全被车流的噪音压下去了。

察觉到任恒鸣没办法说话，车主倒有些庆幸了，毕竟当街吵起来，自己也不占理。

任恒鸣皱着眉头，就这么静静看着车主脸上的表情像翻书一样，不停翻变，页页不一样。

看样子他是在憋啥大招。

“我看你也没啥大碍，这样吧，我转200块钱给你，你去药店买点药涂一涂，怎么样？绰绰有余吧应该。”车主话一出，任恒鸣都忍不住笑了。

倒不是笑他200块钱不值一提，是笑他那突然刻薄起来的嘴脸。

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是。

任恒鸣这会真后悔刚刚冲动站起来的行为，眼前这个男人估计是看自己一身朴素，吵又吵不起来的样子好拿捏，打算随便打发自己了。

意晗是跑完便利店谈单后，在打车回精酿店路上偶遇的闹剧。

看样子他遇到了麻烦。

意晗赶紧下车跑过去，横到了正紧张对峙的两个人中间，把气势明显不足的任恒鸣挡在身后。

看车主态度嚣张、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知情还以为是任恒鸣撞了他的车。

大概是刚刚谈完生意小嘴还顺溜，了解情况后的意晗，开始叭叭地跟车主理论不休。任恒鸣那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欸不是我说，这是钱的问题嘛，那你想私了不也得看具体伤情嘛。200块钱就给你得意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拿俩金条呢！”意晗见对方态度恶劣，那斗志就上来了，插着腰说，“我们老板缺这点钱吗？看你给他气的，今天是他喉咙不舒服没办法跟你理论。”

哼。

最终还是车主因为不占理败下阵来，看着眼前的姑娘用软绵绵的声音，说着气势十足的话，他也是气笑了。

交警和保险来处理的时候，意晗忙前忙后帮着给任恒鸣翻译交流。

大热天的，她满头大汗地跟对接的人比手画脚地沟通，小脸都晒红了，像个大番茄。

忙完了这茬，意晗关心上任恒鸣膝盖上的擦伤，一边又生怕他会不会摔出点其他问题。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担心地问。

“头晕，腿疼，我想回家睡觉。”任恒鸣在手机上打出这行需求，递给她看。

“那我送你吧。”意晗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说。

是心软的神。任恒鸣看着她，点了点头，表情里充满了疲惫和无辜。

嘶。

到了公寓楼下下了车，任恒鸣似乎伤情更重了，表情痛苦，一瘸一拐的，手里还提着电脑包，看起来颇有壮烈的感觉。

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意晗还是把“那你自己可以吗”这句客套话吞到了肚子里，张口就是：“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那再好不过。

任恒鸣疲惫地点了点头，意晗接过他手的电脑包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多出的几分得意。

说实话她是真不想来到这片伤心地。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往事又逐渐浮现眼前。

任恒鸣心里也不自在。他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果然看出了她情绪的破绽。

“奂彬很快就会来，需要什么你就告诉他一声。”等他开门的时候，意晗说。

任恒鸣闻声愣了一下，等转过头来，才发现她离自己那么远，站在两步开外的位置，似乎已经摆明了她不会进屋且马上就要走的态度。

意晗上前递上了电脑包，任恒鸣急着要说话，结果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看医生了吗？”意晗赶紧收回要递上去的电脑包，关切地问。

任恒鸣也不回答，他默默地推门而入，站到了玄关处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转过身看着她说：“进来吧，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就好像拼尽了力气在泥潭里冒出了咕噜噜的气泡那般，模糊又小声，还带出了一阵难受的咳嗽声。

任恒鸣这句话让她腾地红了脸。任恒鸣是个君子，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此刻倒是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完，或许是为了让她安心进来，他还把门完全大敞开来。

意晗还记得第一次被任恒鸣带来公寓，就被他整洁干净的居住环境惊讶到了。

她想像的男性独居生活应该是乱七八糟，起码不会是这么整洁。毕竟从小对身边男性的印象，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结婚前离不开妈，结婚后离不开老婆。

没有多余的摆设，没有乱丢的东西，看起来就跟酒店房间一样，整个环境都充斥着三个字：

断舍离。

就跟他的人生态度一样利落。

进了屋，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意晗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沙发上，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任恒鸣换了套睡衣出来，手里多出了个药箱，他坐到沙发上准备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一声不吭，连眼神也没有给到她，似乎完全置无人之境那样。

“我来帮你吧。”意晗忍不住小声地说。

任恒鸣抬起头，看了她好几秒，却是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用，便自顾自地涂起了药。

边界感让沉默更加刻意。

任恒鸣似乎更快一步划分了界限。

这让意晗更加不好意思，刚刚的戒备心也完全消失了，她认真地看着他涂药，忍住了出手相助的冲动。

大门没有关，一层多户的公寓楼层里人来人往地走动，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最终还是意晗自己忍不住起身去关门，反观任恒鸣，他仍旧是头也不抬，安安静静地处理着伤口。

手肘的擦伤不好涂，意晗见他扭着手查看的样子，最终还是于心不忍，率先打破了尴尬的距离感，蹲下来接过碘伏棉签帮他涂药。

任恒鸣很顺从地由着她涂药，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她倾斜了一点。

他喜欢看她认真做事的样子，就好像隔着玻璃看着八音盒里的人偶唱歌跳舞，很安静，没有声音，似乎隔着真空，窥视着她的人生。

但是他不想看到有多余的其他人。

他想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个人的样子。

是吃早餐时桌对面认真吃包子的她，是早上起床时床那侧沉睡的她，是晚上沙发那边歪着身子看手机的她。

没有其他人混入的八音盒。

李奂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张晓迅速打开了密码锁，速度之快，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她输入的数字。

门打开，直映眼帘的就是小小的客厅，以及同样一脸惊讶的任恒鸣和意晗。

任恒鸣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他们唐突的拜访感到不快。

李奂彬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张晓一听说自己临时请假的理由是任恒鸣车祸了，手头工作通通抛掉就非要载着自己往这里冲。

不过他也没想到张晓会知道任恒鸣家里的密码，连门铃也没有按就这么冲进来，他现在……真的是惶恐万分。

意晗看着张晓脸上的惊讶逐步转变成尴尬和恼怒，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清汤大老爷。

她还坐在任恒鸣腿边的地板上收拾药品呢，这两人哗地就冲进来了，倒是按一下门铃啊，她起码还反应得过来坐远一点。

“你们来了，那我先走了。”意晗一把盖上药箱，小声地说。

李奂彬正要开口说话，意晗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旋出去了。

张晓开了任恒鸣的家门。

这要怎么理解比较好？

李奂彬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任恒鸣，不成想任恒鸣也在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恐怕自己此刻的眼神也是如此。李奂彬直勾勾地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着似乎在互相读取对方的内存卡。

“你还好吗？”张晓率先打破沉默，大步上前，坐到了任恒鸣身边，抓起他的手看了起来。

任恒鸣不自在地挣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摇着头说：“没事上好药了。”

看着李奂彬那变幻莫测的眼神，任恒鸣只觉得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

真是祸不单行。简直是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