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群龙无首
张晓辞职了。
意晗看着群里张晓的工作交接通知，心里感到非常惊讶。看这个情况，张晓已经提前和任恒鸣说过了被同意了，才会公开通知交接。
公司里突然引起一阵窸窣骚动，非常小声，就像老鼠在桌子下开会。
应该是因为上次在茶水间被任恒鸣断了念想，所以张晓才想辞职的。但是也太突然了。
意晗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看了一眼任恒鸣办公室，他正抱着臂靠坐在办公椅里，表情严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电脑。
他应该也很苦恼吧。
张晓不管对公司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能力大将，她不仅是这个公司的元老员工，陪着他带领公司从0创业，单就冲她那份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公司上下还就找不出第二个。
毕竟不仅是因为尽职，她还是带着对任恒鸣的爱和欣赏在前进的。
意晗转过头看着电脑，群里都是其他人在疯狂刷屏的信息，对张晓的辞职感到惊讶和不舍。她的心里也很难过，其实她并不希望张晓离开。
运营部开早会的时候，小楸吃着早餐，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张晓要求尽快离职，越快越好。
“如果提离职一个月内还没有人来接替，那这客服部就该群龙无首了。”
“这么说起来，客服部也没有人可以胜任张晓的位置吧。”
“谁会是新的客服经理呢？”
大家叽叽喳喳，全把早会当八卦论坛了，直到赵亦楷忙完进来会议室，这才消停。
意晗听着觉得吵闹，心里也很复杂，手里拿着的包子直到冷了，也没想起来吃。
张晓还是尽心尽职地继续工作，静静等待着离职那一天的到来。任恒鸣也没有和意晗提及这件事的任何一个字，但是意晗能感觉到他最近因为这些事很烦，每天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冬天的游泳馆很安静。
意晗换好了泳衣披着浴巾出来，就看见一位孕妈妈在泳池边上做热身运动。
看起来她应该是经常有锻炼的人，身材纤细，肌肉均匀，如果不是那已经很显怀的肚子，是看不出她是个孕妇的。
“不好意思。”那个孕妈妈转身看见正在看着自己发愣的意晗，还以为是自己挡住了下水的楼梯，赶紧让开位置，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不是，我只是看你……”意晗赶紧摆摆手否认，但是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欲言又止。
“哦～没关系的，我怀孕也一直锻炼的，习惯了。”那位孕妈妈发觉意晗的关注点，笑了起来，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大着肚子游泳，说，“不过，孕早期胎相不稳就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
孕早期。
意晗只觉得自己的脸发热，浑身却发冷。
说起来自己的例假已经推迟一周多了，对于例假时间一向很准的意晗来说，实属罕见。
意晗失魂落魄地走出游泳馆，还没进更衣室，就遇见钟镇南换好衣服从男更衣室出来。
“喂。”钟镇南叫住她，她才缓过神发现正要擦肩而过的他。
“欧？”意晗站住脚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刚刚在想事情，没看见你。”
“我知道。”钟镇南看着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无奈地说，“你还好吧？”
“我没事啊。就是人不太舒服，我要回去了。”
钟镇南抱着臂打量了她一番，眯了眯眼睛，问：“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感冒了？”
一边就要伸手摸她额头。
意晗下意识伸手拦住了他的手，钟镇南这才对自己越界的动作后知后觉。
拜拜。
意晗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忙不迭地遁入更衣室。
钟镇南看着地板，半天没缓过神来。
为什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还没有和好吗？
他还是不习惯这种要客客气气的状态，明明之前可以随意地开玩笑，还可以像好兄弟一样搭肩头。
晚上的药店灯光清冷得很。
意晗避开柜台的眼光，低着头走进去药店里面。
在哪里在哪里？她匆匆穿梭在药柜前，一边迅速搜寻想要的东西，心中暗自紧张默念。
“你好，要找什么东西？”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药店小哥，小声地说，但足够把心神不宁的意晗吓得一哆嗦。
“避……”一紧张话都说不清楚了，意晗刚脱口而出一个字。
“哦，在这里。”小哥心领神会，指了指后面的柜子，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各种安全套，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
意晗只觉得眼前晃得慌，连忙摆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是要找……验孕棒。”
哦。药店小哥心领神会，只不过眼里还是升起了疑云。买验孕棒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意晗的眼神完全不敢离开白色的试纸。
等了好几分钟，还是只有一条红色的杠，带着紧张的情绪，又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还是一条红色的杠。
呼。意晗慢慢地坐到厕所地上，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松弛下来了，因为紧张而绷了很久的全身肌肉也放松下来了，这时候只觉得有舒服的酸爽。
新媒体营销座谈会在公司楼上酒店的会堂里举办。上百个新媒体公司都在这里聚头交流。
任恒鸣很早就在席间坐着了。
他看着不远处台前的一撮人中间，那个高挑的、穿着巴宝莉风衣的女人，像会场主持控场一样，应付着周边一群人的各种招呼问答。
“那女的是谁？”任恒鸣问。
“中间那个是吧？是林彦筠，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搞本土视频带货的，我现在视频号一打开全是她的课。”身边接话的是他的同行朋友嘉桦。
“还有开课？”
“对，她还挺会说的。”
座谈会上，林彦筠还作为地域Ip视频号带货的代表人物上去做了演讲。
很专业，很健谈，对电商带货新趋势也很有想法。
“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她？”任恒鸣凑到嘉桦耳边，小声地说。
“好。”作为新媒体大佬们里的e人代表，嘉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眼前的女人很年轻，但是在她的眉眼间又可以看见成熟的风韵。
“任总，您说的我都没什么意见，至于工资方面，我觉得——”
“是觉得太少了吗？”
“不是，是太多了。”
任恒鸣有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林彦筠，她微微笑着，眼神里有着十足的自信。
林彦筠自己把任恒鸣开出的1w工资主动降为2500，并以视频号带货纯利润的5%作为绩效提成。
按现在的收益情况来说，要一个月拿到1w还有点悬。只不过她似乎很有底气，甚至立下了军令状：
“我会让我的工资，比你开的还要高。”
这倒是闻所未闻。这女人真是自信。
任恒鸣坐在办公椅里，看着手里合同上潇洒的签名，心想。有意思。
谈好条件签了合同，林彦筠第二天就来上班了。
又是一次公司大会。只不过这次是介绍新人的。上一次大会介绍新人，还是意晗来的时候。
眼前的新客服经理身材高挑挺拔，穿着黑色的过膝皮风衣，灰色的高领毛衣和牛仔阔腿裤，插着兜站在会议桌旁，看起来气场两米八，显得特别强大自信。
意晗抱着笔记本匆匆从她身后穿过去的时候，还有自己比她矮的错觉。
林彦筠一眼就注意到她，还和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要不是自己是老员工，若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话，估计觉得她才是大老板。
张晓坐在任恒鸣隔壁，面无表情地看着任恒鸣介绍林彦筠。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意晗偷偷看着张晓，此时只觉得心凉。虽然说是合理交接，但是任恒鸣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可以接替张晓的人，估计张晓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我好像才是始作俑者。想到这里，意晗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忍不住有点内疚不适。这替别人吃亏的心，什么时候才可以变啊？
“我会尽快在离职前，和您交接完工作的。”张晓上前和林彦筠握手的时候，很谦逊地说，声音依旧柔和好听。
“不用，三天内就可以交接完。”林彦筠握住张晓的手，脸上依然是标准客套的、带着自信的笑。
意晗看见任恒鸣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这……
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还得靠您多指点。”张晓的尴尬很快收住了，她笑着回答，打破会议室里的僵局。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接那么快，张晓真的在三天后迅速清空了办公桌。
任恒鸣包下了附近居酒屋的二楼，专门给张晓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欢送会，公司上下几十人没有一个缺席的，看得出来大家都很不舍得张晓。
意晗站在角落里，看着大家簇拥着张晓喝酒聊天的热闹模样，很自觉地躲在角落的暗处座位偷偷干饭。
“嘿，你怎么啦？”
林彦筠开口的时候，意晗被吓了一跳。这个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意晗甚至还不知道她啥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
“看得出她真的很受大家欢迎吼。”
林彦筠看着人群，一边拉开椅子坐到意晗身边，一边说，“你怎么不过去呢？”
“啊我……”意晗还在想着要怎么回答，林彦筠却轻声笑了，她似乎看穿了意晗的心思，安慰她说：“公司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一个能力太强的人，不然早晚有一天，会动到老板的奶酪的。”
奶酪。意晗突然想起刚刚那口腥味好重的奶酪烧南瓜，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了你？”林彦筠赶紧站起来轻拍她后背。
“没事，我想起刚刚吃了很恶心的奶酪。”
“你有男朋友吗？”林彦筠听见她说奶酪，只觉得好笑，这个小妹妹，怎么光听见这两个字了。不过她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意晗选择咳嗽来躲避问题。
林彦筠没有再问下去。
居酒屋外面有一条室外楼梯，张晓和任恒鸣站在拐角处，一同看着天上的月亮。
又是一个十六月圆呢。张晓想起中秋那轮清冷至极的明月，只觉得心里悲凉。
任恒鸣抱着臂，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认识几年了？”
“5年。”任恒鸣没有转头，没有半秒思考，回答得很干脆。
“意晗姐姐呢？”
任恒鸣明显顿住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张晓，又转过头去看月亮。
“6年。”
“就一年。”张晓发出充满感慨的一声轻笑，说，“差距就这么大。”
“你们不一样。”
任恒鸣看着月亮柔和的光辉，脑海里想起的是那天晚上他独占的那份柔情似水，似乎是叹息般地轻声说，“6年和5年，没有什么区别。”
张晓抿住了嘴，半响都没有开口。
“回去吧。”任恒鸣放开环抱着的双臂，说。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张晓叫住他的背影，声音颤抖着说。
任恒鸣停住脚步。
“那晚你没有告诉我，意晗来过公司。”他说，云淡风轻，似乎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但是张晓还是因为这句话而觉得心跳加速。
“祝你顺利。”
任恒鸣说完，大步走上了楼梯，消失在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