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阴郁的妒忌

“不，它显然不是用来引爆炸弹的，但就效果来说，对某个人而言它就是起爆器。”薇拉把起爆器的开关推到了最上面。

这时黛朵恰好从卧室里出来，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女仆制服，伴随着起爆器引爆，她的腿一弯差点没迈出去，半跪在地板上，扶着门框。

那小东西还是不怎么出名的新玩具，连名字都没有，薇拉是马斯顿的商店里找到的，她这种人，但凡去了新地方，总要光顾一下风月场。

这机械的时代不仅仅只有甲胄骑士，人们的生活也在因此而改变，有了更多的追求。

“黛朵小姐！”夏诺雅离席过去帮忙搀扶，在她眼里黛朵大概是身体不适，因为知道黛朵是骑士王，夏诺雅一直会用尊称。

“没……我没事……”黛朵走的很慢很慢，姿势非常扭捏，感觉就像课堂上想要去厕所，却不敢举手跟老师说的小女孩，于是就只能摩擦膝盖双腿并拢。

在夏诺雅的帮助下黛朵总算是成功入座，就到餐桌边的这么点路，她比拄着拐杖的老人走的更艰难。坐下之后她把右腿搭在左腿上用力压住，脚尖顶着桌腿，唯有这样才能好受点。

因为是第一次用，没有掌握好分寸，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但现在又不好调整，只能靠这样别扭的坐姿了。

薇拉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切片面包，用这个夹着生菜来配煎鱼，不过她看起来显然心情不错，没有真的笑出来，但眉梢眼角都是很满足的笑意。

在这种情况下吃饭委实是个挑战，黛朵已经在拼命压抑了，但还是忍不住抖腿，桌子偶尔会轻微抖动，发出莫名的动静。

她只好低着头，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桌子为什么抖的态度来。

这次用餐气氛由是便的格外诡异，夏诺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黛朵晶莹的耳朵尖特别红，想来应该很烫。

黛朵小姐这是发烧了么？夏诺雅想，这几天来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身为骑士王肯定是不太会照料生活的人，大概没有顾好自己生病了吧？

“大胤的龙雀去了马斯顿。”薇拉慢悠悠地说。

在这张餐桌上她是唯一的话题发起者，如果她不说话，夏诺雅和黛朵都不会说话的，因为没什么话题。

拿着餐刀的手停下了，黛朵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薇拉。

“不过不是进攻，是宣战书，他们和教皇国相约十月十日，在金伦加平原决战。”

分明是可以连起来说的话，薇拉故意要拆成两半，这顿饭一定会吃的很慢，因为她要享受这段时光。

如果夏诺雅看一眼桌布下面，就会知道薇拉的脚尖在什么地方进攻了，而黛朵正忙着防御，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蒙着一层薄薄黑纱的脚丫，还有隐约可见珠玉般五指上那些泛着光的指甲油。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黛朵的声音有点发颤，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心思都转移到正经的话题上。

“是啊，谁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关键在于大胤是想干什么，以他们的国力显然比教廷更能扛，拖下去也是个办法，但他们却积极地寻求决战。”

“姐姐……应该也会参战，只有三个多月了。”

“她是骑士王，没得跑的，何况马斯顿就是距离金伦加平原最近的防区。想来这个时候，教皇国的命令已经到了龙城和洛阳，在东方活跃的间谍们都在拼命想要挖出楚舜华的计划。”

“如果……我是说如果，教廷要是输了，会牵连到我们吗？”夏诺雅不免有些担心。

奔狼岭距离马斯顿很近，在马斯顿的南边，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抵达。

如果马斯顿燃起战火，奔狼岭也会遭殃，擅长御兽的东方人肯定不会放弃这个魔兽聚集的好地方，芬里尔显然不是龙雀的对手。

“当你跟了我的时候，就注定你也是教廷的敌人了，小笨蛋。”薇拉轻轻刮了一下夏诺雅的鼻子，笑笑，“所以教廷要是输了，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教廷遭到削弱就更没有余力来针对我，东方人的大军就够他们头疼。”

黛朵没有搭话，听到这种消息她首先在乎的是姐姐。

教廷能不能赢她都无所谓，这是当世两个超级大国的顶级决战，双方大规模损失都是必然的，龙雀会死，骑士王也会死，可畏的处境并不乐观。

沉重的心事弥散开阴郁的气氛，餐桌边的影子忽然如煮沸一样微微涌动起来，扭曲成蜿蜒的蛇形，沿着地板悄悄爬上了薇拉坐着的那把高背椅。

呼吸尚未来得及吐出的时间里，一个人影瞬间汇聚成型，双手毫不犹豫，绕过椅背，往薇拉的胸前摸去。

“薇拉……嘿嘿嘿……我的薇拉……”

痴汉一样的坏笑里，咸猪手各种不老实地在薇拉身上摸来摸去，尤其重点照顾她的丰盈。

这忽然出现的女人让夏诺雅和黛朵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餐刀重重拍在桌上，薇拉蹭地起身，手臂绕过背后的家伙腋窝，一记凶狠的过肩摔，在RUA一样的怪叫声里，那家伙脑袋首先和地板亲密接触，撞得眼冒金星，却还在伸手要去抓薇拉的衣角。

薇拉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抬脚狠狠踩在这家伙脸上，拱起她的鼻子乱拧。

因为刚刚和黛朵玩的游戏，脚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黑纱，这种东西显然是没什么攻击力的，早知道会被忽然袭击，她就该穿鞋，跟还得是尖尖细细的那种。

强攻是薇拉的绝对标准，她可以拿下别人，却不允许任何人反过来推倒她，偏偏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可以随时随地发动无耻的偷袭，让她防不胜防。

“说了多少次，来的时候走正门！也不许乱摸！”薇拉咬牙切齿。

但被她踩着的家伙毫无反省，反而抱着她的脚深吸了一口，满足地闭上眼睛，仿佛瘾君子刚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下薇拉彻底受不了了，黑色裙裾飞舞，修长玉腿一弹，就将这个女变态踢到了沙发边上。

女变态揉着鼻子站了起来，因为撞到了坚硬的沙发脚，她的鼻子正在窜血。

直到这时候夏诺雅和黛朵，才能完整看清这个女变态的样子。

很难想象有人能留那么长的黑发，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根本就没怎么打理过，能一直拖到地上，身上是一件对她身材来说格外宽大的，连衣裙，肩带一半搭在肩上一半耸拉下来，手臂可以完全蜷缩进长长的波纹垂袖里去。

只用一个字眼来形容她就是丧，仿佛全家死光身背巨债罹患不治之症还没有一个朋友就剩下等死了的丧，穷到连鞋都穿不起，光着脚丫，看上去好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沉重的黑眼圈活像烟熏的妆容。

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看着虽然乱糟糟的像乞丐，但身上至少还算干净，没什么脏污，大概就是那种连自己穿衣服都不会的人。

如果把那仿佛炸毛一样的头发，和连眼睛都能挡住一半的额发都拨开，还是能看出来这家伙有点人样的，而且长相意外清秀，就是这神人一样的造型叫人不忍直视，蹲在路边就肯定有人丢硬币给她。

“你家里居然多了两个人……我……我再也不是你的唯一了么……哼哼……呵呵呵……”

分明她一出现就该看到屋子里的景象，但她的眼里只有薇拉，直到现在站起来面对餐桌，才看到夏诺雅和黛朵。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就摸出一把刀，顶着自己的喉咙背过身去，以一个相当可怕的角度扭过头来，看着桌子上她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笑容仿佛恶鬼。

“再见了，这个讨厌的世界。”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夏诺雅才刚刚离开座位，还没来得及冲过来阻止她，她就把刀刺入了自己的脖子。

薇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动一下脚步的意思，而是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吃东西，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想象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滴都没看见，那女孩就像在画卷上不小心滴落的一滴墨水晕染开来，身体散成无数黑色的液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影子，一根顽强的呆毛竖了出来。

“啊……像我这样的人，也只配活在影子里吧……”

幽幽的声音从影子里传来，让人感觉她好像蹲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拿着一根树枝孤独的画圈圈。

她还活着，但她藏在那滩如水一样流动的影子里，大家只能听到她的唉声叹气，却看不到真实的她。

“老师……她是谁？”夏诺雅不得不替黛朵问出那个她们都想知道的问题，薇拉似乎和这位奇怪的女孩很熟，但关系又不太好。

出于好奇心，她忍不住摸了摸那根露出来的顽强呆毛。

“魔女，背负妒忌大罪的魔女简泽，我唯一的朋友。”薇拉面无表情地咀嚼，“别跟她走的太近，会有不幸降临在你头上。”

又是魔女，和一个接触上就够倒霉的了，这下又来了第二个，黛朵不得不思考埋头假装和餐盘搏斗，她可不想再和妒忌扯上什么关系，何况这会儿她的心思都在抖腿上了。

夏诺雅倒不怎么害怕，虽然听到是妒忌魔女的时候愣了一下，更多的还是好奇心，和薇拉在一起这么久，她已经不像多数人那样畏惧魔女。

简泽身上也有很独特的气息，和薇拉那种馥郁醇厚，还充满诱惑的迷恋感觉不一样，简泽的那股魔女气息仿佛深海的漩涡那么凝重，压抑至极，周围的空气都因她而变得叫人窒息。

寒意幽幽地在心里升起，分明是盛夏，却像寒冬莅临，夏诺雅不由得抱紧双臂。原来不是每个魔女都像薇拉那么好相处，不一样的魔女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魔女权能【随形幽影】，和薇拉那种繁育的【新绿显现】不一样，简泽的权能可以让她随时随地穿梭于影中，就连她自己也可以成为影子，操纵幽影。

同样基于接触，只要简泽的影子触碰过另一件东西的影子，即使相隔万里，她也可以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到访，这类似于打上瞬间传送的标记。

有这样方便的权能，简泽总是在旅行，她去过很多国家，目标是周游世界，给全世界都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但这对她来说又是个非常难以完成的梦想，她不断地在旅途中相遇美好的事物，却又得不到那些美好，看到漂亮的女孩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不是这样，才华横溢的歌者令她羡慕不已，富豪们的奢靡是她为之惊叹的世界。

她会无法自控地燃起妒火，于是噩运悄然降临。

仿佛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她喜欢什么，什么就会消亡，她在乎什么，什么就会倒霉，她连摸摸路边的小猫都不敢，因为她摸过的话，那只小猫也许走不出她的视野就会死于意外。

这样的人当然没人能和她做朋友，除非那人想死，再不济也是破产。

唯一能拯救她的是薇拉，简泽只认识薇拉这么一个魔女，而同为魔女，她们之间的罪孽是不能互相影响的，薇拉不能让简泽沉沦，简泽也无法让薇拉不幸。

有这么个唯一的存在，简泽当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薇拉，这种爱绝对和爱情无关，而是生命里唯一照亮的光，是向往，是憧憬，是美好的祈愿。

每当一次旅途结束，简泽就会回来古堡一次，跟薇拉分享自己的见闻，这是她难得开心一点的时候，有个人能够跟她说话，有个人会跟她聊天，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不再是象征噩运，带来不幸的妒忌。

也只有这样，她背负的诅咒才会减轻一些，对周围的影响没那么大，薇拉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救世主。

因为太迷恋薇拉，简泽总是忍不住做出过激的事情，每当这时候回应她的就只有薇拉无情的暴力，色欲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尤其还是忽然到来的偷袭。

不过这样的友情双方都蛮珍重就是了，身为魔女，她们是教廷不容于世的罪恶，也只有彼此才能互相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