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千金市骨

当天晚上,微醺的李世民抓着两个儿子,还有几位重臣,讲述了好几遍当年在唐国公府上“落樱神斧”的故事。

两名武将明显心思不在这里,只是一边干饭,偶尔应和两句皇帝的吹嘘。

长孙无忌则恰到好处地迎合着妹夫,既不显得过分谄媚,又让老李的飘飘然更上一层楼。

要不说他能进步呢,光这一手捧人的本事,李象就觉得要好好学一学。

《情商》。

李象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更需要学习的,则是老李的脸皮。

下午的时候李世民还在义正辞严地斥责这位好大孙,当天傍晚吃饭的时候就开始真香了。

李象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地记上一笔——想要成为一位好皇帝,首先要脸皮厚。

李承乾和李泰两兄弟则是在面面相觑,怎么和阿翁相处这么多年,没听他老人家说过呢?

只是他们二人毕竟是做儿子兼臣子的,没道理去提出质疑。

第二天,李世民退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长孙无忌一道谕旨。

谕旨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魏王李泰所用之食谱,辅机务必遵循。

长孙无忌看到那张食谱,脸都快绿了。

好在他的养气功夫很好,还能保持面如常态去谢恩。

李象陪着李明达在立政殿待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后,他便急匆匆地出宫,拉着一车开元通宝,前往务本坊拜访孔颖达。

国子监位于务本坊的西侧,此时正是国子监午休的时候,孔颖达正坐在办公室内,拿着一本书在闲读。

听说李象来访,老孔的面色明显不是很好看。

上次二人在两仪殿当中,发生了一点小口角。

李象觉得其实就是就事论事,但老孔却觉得李象这小子言足以饰非,智足以拒谏,颇有当年商纣遗风。

但李象终归是郡王,还是皇长孙,总归是不能怠慢了。

李象姿态做得很足,一番见礼过后,李象开始说明来意。

“象近日准备创刊杂志,孔祭酒乃是我大唐文坛魁首,故而特来求祭酒文章。”

听到是来求文章的,而且李象也表现得十分有礼貌,孔颖达倒也稍稍卸下一些提防。

“郡王谬赞,老夫不敢称魁首,只是这杂志……是何物?”

李象像前一天给李世民解释那般,给孔颖达详细解释了一遍。

身为教育界的大拿,孔颖达当即就明白了这杂志的作用与重要性。

在杂志上刊登文章,一可以得名,二可以得利,三还能传播文化,惠及他人。

就算孔颖达不沾前两样,第三样他也是跑不过去的。

正所谓立德、立言与立功,古人所说三不朽,这可是古代文人们的毕生追求。

“既然是郡王相邀,老夫这里倒还真有一些关于五经的心得体会。”

孔颖达从一旁的案几下面掏出一沓文稿,递给了李象。

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五经,在唐朝,“五经”指的是《周易》、《古文尚书》、《毛诗》、《礼记》与《春秋左氏传》。

李象接过文稿,大略地扫过一眼后,笑着将文稿收好。

随后他又说道:“若祭酒身边有出身寒门不得志者,亦可与我引荐一番,若杂志采纳其作品,会根据其文章质量给予稿酬,也可稍稍改善其生活。”

孔颖达倒也不迂腐,写文章给钱在他看来这也是好事儿,毕竟门阀士族出身的文人墨客虽说是占据多数,但还是有一部分寒门子弟的嘛。

能让他们在这居住不易的长安城多一份谋生的营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郡王高义。”孔颖达冲着李象真心实意地叉手道:“怪不得国子监的那些纨绔,都在称你为‘长安及时雨’,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李象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被人戳穿绰号,主要是……这绰号可是踩着老孔踩出来的……

“另外,屋外车内还有五百贯钱,乃是这些文稿的润笔费。”李象不等孔颖达拒绝,语速飞快地说道:“祭酒莫要拒绝,岂不闻当年‘子贡赎人,子路受牛’之典故吗?若是祭酒不收这润笔费,怕是以后无人再敢收下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收下了。”孔颖达微微颔首,李象说的话,他当然明白。

这钱不是给他自己收的,而是为了避免以后出现因他的先例在而不好意思收稿酬的寒士,这就反而不美了。

李象冲着孔颖达叉叉手,老孔这人行,能处。

“若有人上门来寻,祭酒便说去江湖酒楼寻李景仁便可,他会给出详细的投稿要求。”李象又补充一句道。

“老夫知道了。”

孔颖达点点头,虽然没明白那句‘有人上门来寻’是什么意思,但说句话的事儿而已,也没啥不能答应的。

又客套两句后,李象便选择了告辞。

和老孔说话太累……

出了门之后,李象冲着李景仁低声说道:“去,把老……孔祭酒收了我五十万开元通宝的事儿宣扬出去,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为何?”旁边的程处弼低声问道。

“你傻啊,这样一来,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在兄长这里投稿,可以收到一笔可观的润笔费了,还愁没人来投稿吗?”李景仁怒其不争地说道:“这就是千金市骨啊!”

程处弼倒吸一口凉气,嘶……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兄长,高!”他真心实意地冲着李象竖起大拇指,这动作还是和李象学的。

这五百贯,不白花。

与此同时,东宫。

“你说什么?!”

李承乾的双眼猩红,面色狰狞地看着下首的纥干承基。

“我二人所言,句句属实!”纥干承基用手捶着胸口,痛不欲生地诉道:“十个弟兄啊!一同出去的十个弟兄,就剩下一个了!身上还带着重伤……”

“臣在草丛之中不敢作声,那些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只能依稀听到‘魏王’还有‘交待’等话语……”

李承乾咬牙切齿地抓起案几上的砚台,掷在地上,呯地一声摔得粉碎。

“李!泰!”

“孤和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