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离别终有重逢
“这房间……我盘包浆的茶具……随手的灵感笔记……没看完的书……按赏味期排序的茶叶……乱了，全都乱了……”
逐一扫视着规整有序、却又无比陌生的房间，岸本义博瞳孔颤抖，整个人喃喃自语着，石化在原地。
“那个，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这个房间不能打扫，看门没锁，就擅自……”
看出端倪，夏凡歉意地抓了抓头，老实反省道。
他自幼在家里餐馆帮工，后来又经常兼职打工，闲暇时也喜欢看脏物清洁、旧物翻新一类的“男人减速带”视频，打扫卫生算是他解压的“小爱好”之一。
今天入职作曲部，从自己的工位开始打扫，却没想过于沉浸投入，一路清洁到了工作室区域。
发现这间没上锁的工作室满是灰尘、凌乱不堪时，他如获至宝，用力过猛做了一番“深度清洁”，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混蛋，抱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被你们清扫掉的，并不是房间内的灰尘，而是我宝贵的灵感和回忆！”
岸本义博身体颤抖，须发无风自动，仿佛随时可能爆炸的人肉炸弹。
“岸本大师，都是夏凡这小子，第一天入职，就擅作主张乱来！”
“虽然我是有叫他打扫，但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根本没当真的。最主要，还是怪他没提自己是写《樱花》的那个‘下凡’……”
事情败露，上司跑路，山崎广志脑袋一片混乱。
他胡言乱语地解释着，只想凭着“职场求生意识”把锅先丢出去。
“等等，那是……”
愤怒的岸本义博，忽然注意到，桌面上杂物被整理后，重新摆出了一副白色立式相框。
搽得干干净净的照片上，是一名穿着和服、面容端庄、表情微笑的妇人。
“爱子。”
岸本义博眼前的世界忽然因泪光而朦胧，双手无力地一颤……
那盆绽放的“富士垂枝樱”，就这么朝地面跌落而去。
“东西的大概位置，我都还记得，如果可以，就让我来还原恕罪吧？”
夏凡反应极快，在半空中捞住那名贵的盆景，重新递回岸本义博面前。
“爱子……樱花……抱歉，刚才我有些失态了。”
注视着眼前失而复得的樱花，岸本义博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平复了下来。
“你是……对了，山崎刚刚说，你是写出《樱花》的，那个‘下凡’？”
无视了山崎课长嘈杂的指责，他抬头正视眼前的青年。
“虽然和打扫卫生这事没关系，但《樱花》，是我写的没错。”
夏凡恭敬地点了点头。
“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他那深邃如星海的眼瞳，让岸本义博下意识腾起亲近之意。
“你们两個，坐下来喝杯茶再说吧。”
岸本义博接过盆景，走进了房间。
……
茶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冒着白烟，为冰冷的工作室增添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其实，早在十年前，我一直在酝酿一首封山之作，然后宣布‘引退’。”
“可是，自从爱子五年前去世后，我因过度悲伤而灵感尽失，只能日日流连烟花之地，麻痹心中伤痛和寂寞。这几年，虽然写了不少歌，但只能是平庸匠作，离‘封山之作’的标准还差得远。”
“这辈子，都是爱子在照顾我的生活，包括收拾工作室。所以，她离世后，我一直没有勇气整理这个房间，也不愿让别人动。”
将抹茶粉盛入碗中，岸本倒入开水，拿起茶筅，缓慢有力地搅动起来。
“昨日，老友堀江敬三，向我推荐了一首新歌，叫《樱花》。我初听时，忽然清晰地回忆起了，年少赴海外留学前，和爱子在樱花树下话别的场景……”
“《樱花》热烈的市场反应，让人醍醐灌顶。我自诩高高在上太久，早就遗忘了谱第一首曲子时的初心，也远离了那些简单、质朴而美好的事物。”
夏凡和山崎端坐两旁，注视着绿色茶水一点点泛起泡沫，安静地聆听着。
“后来，我询问一番，才知道这首《樱花》，竟是名叫‘下凡’的新人所作，碰巧还补了东野小子向我邀约的那首歌的缺。恰逢今天，又是你误打误撞，整理了我一直不敢动手的工作室。”
“我想，这一定是爱子在天之灵，通过你来提醒我，不要自顾自沉浸在离别的悲痛中，辜负了她对我的期待。”
“我老了，之后是年轻人的时代，我很看好你的才华。”
岸本义博微笑着，将第一碗泡好的茶，递给了夏凡。
“谢谢……若贵夫人在世，知道岸本大师想通这一切，一定会很高兴。”
夏凡双手接过茶碗，顺时针旋转九十度，“啧啧”地一饮而尽。
“不错，我决定了，必须振作起来！离别终有重逢，不管人生还剩多少年，我也要认真地走下去。”
“直到最后那天，带着那首‘封山之作’，昂首挺胸地在九泉之下与她相见。就和你那首《樱花》唱的一样……”
岸本义博自旁边拿过一副吉他，轻扫和弦。
“我一直在等待，和你重逢的那一天。”
“在那樱花飞舞的道路上，向你挥手，呼喊你的名字。”
岸本义博沧桑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工作室内，将《樱花》演绎出了另一番风味。
“因为，无论多么痛苦的时候，你总是那样微笑着。”
“让我觉得，无论受到什么挫折，都能继续努力下去……”
微风带着歌声，抚动富士垂枝樱，将粉色花瓣飘洒在一旁的白色相框上，衬出画中人盈盈的笑意。
……
“虽然岸本老师只顾着唱歌，忘记了泡我的茶。但他这些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实在是太好了。”
离开岸本义博的工作室后，山崎课长叹了口气。
“音乐，果然有着超越语言，跨越国界和年龄，以感情直击人心的力量……”
“或许有一天，我凭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歌？”
站在他身旁的夏凡，也是一脸感慨。
他当初确诊脑癌，依然坚持学业，选择考入东艺音乐系，自然是对音乐创作怀着很高的热情，梦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制作出动听的作品。
“伱小子……”
想起了什么，山崎眼神复杂地看向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