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当然是抢的

日落之后的杨公镇,一片安静。

荒芜的农田,残破的村庄,坑坑洼洼的官道,关门闭户的大街,甚至还有大量荒草重生的废弃房屋,整个杨公镇宛若死水,看不到一点儿人气。

洪武、永乐、仁宣三朝,这里还是繁华无比,尤其是永乐年间,朱棣执政开海下西洋,那时的宁波口岸万帆云集,国外朝贡使团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端的是盛世华章,国泰民安。

但可惜好景不长,富不过三代的俗语一语成谶。

等到朱祁镇继位,厂卫跋扈,王振专权,各地官吏腐朽贪婪,对百姓压榨穷奢极欲,导致流民四起,土木堡之变的打击更是让大明国力迅速衰减,富庶繁华的宁波府开始衰落。

后经夺门之变,宫廷争斗更加血腥,及至成化年间,奸臣当道,西厂横行、官员贪腐、王室奢靡,再加水旱蝗瘟等天灾不断,百姓处于饥寒交迫水深火热之中,为求活命,沿海百姓开始出海为寇,不断袭扰沿海州府,使得杨公镇更加衰败。

虽然朱佑樘继位之后励精图治,大明有过短暂的弘治中兴,但帝国官僚阶层已经积弊难返。

后正德年间八虎横行,皇帝荒淫无道,朝政昏暗,叛乱四起,杨公镇便如同大明王朝的缩影,一败再败。

及至嘉靖登基,倭寇猖獗横行开始动摇国本,昔日唐宋时期作为通商口岸的杨公镇,更是衰败到不闻鸡鸣犬吠之境,千余户的繁华城镇,如今只剩余三百余户,而且大多都只剩老弱病残。

杨公镇东二里,这里有一条弯曲小路,傍甬江一条支流而居,零散有十余栋民居。

这些民居大多都是低矮的茅草屋,少有砖瓦房。

此时太阳不过刚刚落山,但整个村庄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孩童哭闹,但瞬间就会消失,然后又慢慢变成女人低不可闻的凄苦呜咽。

随着天边星月慢慢浮现,一艘两桅大船无声无息顺着甬江逆流而上,慢慢停靠在招宝山下一座山神庙前。

很快,一行十多从船上下来。

山神庙和往日并未有什么不同,但在一群人眼中,这里却是改变他们毕生命运的转折点。

一个黑瘦少年缓步走近山神庙,借着天上暗淡的星月光芒,看到墙壁上已经发黑且被涂抹又似乎描画过的几个大字,忍不住脸皮轻轻颤抖了一下,并且还轻声嘀咕一句:“好丑!”

“大当家,这不叫丑,叫霸气!”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低声拍马屁。

二十多天前,这里发生过一场血腥凶杀案。

杨公镇百户所的总旗杨成威被人一刀枭首,而且还用他的血留下了一句反词。

而凶杀案的主角,始作俑者似乎对自己的书法功底明显不满意。

“咦~”

少年本来准备翻个白眼,却是瞥见墙根下面似乎还有微弱的火星,忍不住上前一看,发现竟然是厚厚一层香灰,其中大量已经燃尽,但还有几根依旧在袅袅燃烧,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焚香味道。

这让他惊讶不已。

最近明显有很多人前来山神庙焚香祭拜,但拜的又明显不是里面的山神,而似乎是墙上这几个大字。

尤其是王字下面,堆起足有半尺高的香灰,看起来最受人追捧,似乎也最为灵验。

王云龙有些哑然无语,同时心里还有些膈应。

老子这还没死呢,就有人开始给自己上香,这他妈的不太吉利吧。

不过显然他的吐槽没人会在意,估计过几天,这里香灰更厚,甚至会有人早晚三炷香的向他祈祷,希望升官发财、全家平安、长生不老、一夜七次……

“小五,该走了!”身后有人呼喊。

少年咂咂嘴转身,然后跟着一群人顺甬江疾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不远处的村落之中。

“汪汪汪~”

孤寂的村庄内,有犬吠声响起,几乎同时,隐约还有的呜咽声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幻觉一般。

“笃笃笃……”

一栋房屋的窗户被轻轻敲响,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然后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小翠,是我,快开门!”

房间里静了半晌,突然有丁宁咣当物品掉落的声音,继而有一个极其颤抖的女人声音响起:“大……大虎,是……是你吗?”

男子一听松了口气,欣喜道:“小翠,是我,我们回来了!”

房间里瞬间响起欣喜的哭泣声,随着脚步声响起,很快房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满脸泪水的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后面房屋的阴影中,传来吃吃的低笑声。

“好了好了,哭啥咧,小五、三叔和老七他们都在后面看着呢!”王大虎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毕竟一去二十多天,他们的经历太过曲折离奇,甚至堪称惊世骇俗。

女人一听赶紧从男人怀里出来,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此时王大虎身后露出一张黑瘦的熟悉脸庞,笑嘻嘻道:“翠婶,别光顾着哭了,等会数钱的时候声音小点儿啊,别把官兵引来了。”

女人一听紧张无比,上下打量丈夫道:“你哪儿来的钱?”

王大虎赶紧道:“别嚷嚷,进屋再说,别把孩子吵醒了。”

说着他一边推女人进屋,一边冲后面的一群人摆摆手,进屋就转身把门关上了。

“走吧,都自己回家,动静别闹太大,有胜你们回去后也别到处乱跑,天亮之前必须赶回来开船。”一个苍老的声音吩咐。

“三叔公放心,那我们走了,你们也小心些!”

几句简短的低声交流之后,一群人就在王大虎门前分手,很快便散入荒草丛生的小路之中不见。

低矮的茅草屋内,王大虎将门窗关死,甚至还用蓑衣芦席将窗户封死,这才让女人点亮油灯,从腰间解下一条用丝绸折叠的腰带,在破旧的餐桌上慢慢摊开。

随着一层层丝绸翻开,最后露出来的就是大大小小的银子,其中还有两个元宝,在灯光下看起来银光闪烁,让人迷醉。

“这……这么多银子,你那里来的呀!”女人又惊又喜。

王大虎嘿嘿一笑道:“当然是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