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衣翩翩(加更)

擂台中央,被裁判宣布获胜的剽悍青年面露得色,高声道:“拙者是吉冈道馆的万田传十郎。京八流武道乃平安古流,可还有人敢来试试?”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方才的血腥一幕令台下的众人心有余悸,竟连喝彩都没有响起。

万田传十郎自付赢得漂亮,按照师父的交代为道场大大地扬了名。却见反响并不热烈,心下不满,口气便更加狂妄起来:“怎么?没人有胆敢来试试吗?”

人群中有不少武者面露忿忿之色,然而懂行的刚才已经看出了他的武艺高超,性格残忍暴虐、不讲武德。又忌惮吉冈道馆作为京都地头蛇的势力,一时之间竟都想着避其锋芒,犹豫起来。

按照御前武道试合的规矩,第一轮只需在擂台上连赢三场就能晋级,何须来惹这样的硬茬子。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登上擂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少年白衣胜雪、身姿挺拔,迈出的每一步都因为专注而目不斜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自然、优雅,仿佛踩着什么触动人心的节奏。

他的身上如同有一层结界,把嚣张的对手、惊讶的人群、未干的血迹都隔绝在外,一尘不染。

好个俊美脱俗的少年!

这些天见惯了那些粗野武者的观众,仿佛有种连吃了一个礼拜的炸串、烤鱿鱼、长沙臭豆腐,突然走进一家淮阳菜馆的感动。

一时间不知人群中有多少女子瞪圆了眼睛,酒楼上有多少夫人小姐扶紧了栏杆。

枫千代为了这个出场可是下足了功夫——和服的衣料是跑了几家吴服屋才选到的,用了加厚的大明江宁缎布,垂感既好又足够挺括;肩部用了东方服装没有的微垫肩,英气勃勃;减少了中部衣量、加上专门定制的束带,将少年的蜂腰衬托得格外纤细;因为不需要考虑骑马,下装的绔也做出了精简,不再宽大如同裙裤,更显得身材修长。

而他登台的步伐,也是运用了在剑道的修行——“斩恙”。所谓“恙”,指的是困扰自我的各种纷乱之念。在战斗中,任何杂乱的心恙都会影响武者的出剑反应,而斩恙之术就是一种帮助自身去除烦恼、执着、忧虑之念的修心法门。

如果被师父冢原卜传知道,爱徒施展独门绝学只为了在人前营造“遗世独立孤傲酷帅”的气质,非得把他腿打断不可。

枫千代现在演得过瘾可顾不得这个,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语气冷冽地说:“一心堂枫千代,请赐教。”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骚动。

如此一個俊美少年,竟然要和那个粗鲁凶悍的万田传十郎比武,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甚至有几位姑娘带着哭腔喊出了“不要!快下来!”

枫千代转脸看向台下,保持着扮酷也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一瞬间又不知道勾得多少姑娘红了脸。

在一个连大众媒体都还没有诞生的年代,随便把明星偶像的包装学一点,就取得了炸裂的效果。

只有晴子站在那里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边对九香玉露的销售有了信心,一边忍不住埋怨京都的姑娘们太不矜持。

“枫千代加油!”

“要小心啊!”

“枫千代,我们支持你!”

……

待到裁判宣布试合开始时,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了枫千代的主场。

万田传十郎眼睛都红了。要不是当着裁判和武士大人的面不敢造次,他早就冲上去干翻那个小白脸了。

奇装异服、神神叨叨,却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风头抢光了。这可是比武擂台,又不是能乐的舞台!

握紧了剑柄,他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刀锋直逼枫千代的正面而去——他就是要划开这小子的脸,用血染红他的白衣,看看那些乱喊的娘们还叫不叫得出来!

不得不说万田传十郎的剑法确实是下过苦功的。他这一回上来就毫无保留地狠下杀手,刀刃带着凌厉的杀意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令人不由心惊。

在一片惊呼声中,枫千代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体微微转动,刀身随之舞动,撞在了万田传十郎的刃尖一侧。

势大力沉的一招切落在一声轻响中微微荡开,斩在了空处。

万田传十郎早已做好了一击不中的准备,反应极快,借势向左冲出半步,迅速缩肩回防。却发现预想的袭击没有跟上,枫千代仍站在原地,单手拖刀,冷冷地看着自己。

不过如此而已!

万田传十郎爆喝一声,手腕一翻,魁梧的身影如同狂风般攻上前去,施展出自己的得意技——连续斩。

又疾又狠的攻击仿佛把空气都压迫得凝重而压抑。

晴子的身旁,有人惊呼道:“啊!这是他上一场招式!”

“的确。”前面的一个佩刀老者点头道:“不过之前是炫技,此刻有杀心!”

晴子只觉得耳边砰砰直响,身上僵硬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对自己没拦住枫千代懊悔不已。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枫千代却依然单手持刀,气定神闲。看似并不费力,动作也不快,却每每都能化解对手的进攻。在刀剑的一声声撞击中,白衣飘飘、闲庭信步,仿佛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

十几个回合下来,看似文弱的少年,平静沉默,进退腾挪只在两步以内。反观一脸狰狞,连连大吼的万田传十郎,左突右奔,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打湿。

万田传十郎此刻仍然发疯般地进攻着,但每劈一刀,心里就更凉一分。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远胜对手,可是无论他怎样发力,从什么角度进攻,挥出的刀锋总会被那少年改变方向,如同施了咒法一般。打了半天,他不但没有挨到对手的衣角,甚至连硬拼上一剑的机会都没有。

他修习刻苦,也曾跟着师父游历过不少道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术。

这少年,不会、不会真的是会法术吧?

想到这儿他背后一阵发凉,面前白色的身影,和稻荷神宫身着洁白礼服的大神官渐渐重合在一起。令他心底的不安更加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