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阴卒与阴身
“一切诸众生，皆依饮食存，
“一切有大力，其心无嫉妒，
“一切因饮食，而多得病苦，
“一切修净行，而得受安乐。”
透过精美的花鸟浮雕，朦胧的颂吟声幽幽传来。
海棠将沈宝勋送到门前，微微欠身后便转身离开。
扣门声响，颂吟戛然而止。
门扉轻启，秦妈妈从中平静走出，岁月的冲刷对她似乎格外怜悯。
精心打扮后，半老徐娘的她依旧称得上美艳。
她施了个万福，轻声道：“不知沈公子登门拜访所谓何事？”
沈宝勋的目光越过香肩，落在房间深处的供台上，盛着一尊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的菩萨神像。
“秦妈妈的礼佛之心当真是一秉虔诚。”
循迹望去，秦妈妈解释道：“因前生种了欲根，所以今生堕落。奴婢若仍复执迷不悔，把倚门献笑认作生涯，恐将生生世世浮沉欲海，永无超脱轮回之日。”
说罢，她错开身，将贵客迎入后，斟满热茶，静候佳音。
想着赵曜吩咐给自己的任务，沈宝勋轻抿一口，“在下一直都对佛宗心驰神往，尤其是诺拉菩萨的禅理深得我心，昨夜听闻秦妈妈昼夜礼佛，料想修为精深，特来此上门请教。”
闻言，秦妈妈笑了笑，走到供台边取下一本经文。
“公子谬赞了，宣扬佛法本就是我等信众分内之事，当不得请教一说。”
......
“赵...赵公子？”
林婉儿从睡梦中醒来，才伸了个懒腰，便见到坐在案桌旁独酌的赵曜。
“醒了啊。”
冷漠的声音让林婉儿顿时打了个激灵，她起身披上一件薄纱，小心翼翼道：
“公子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巳时已过，不算早了。”
林婉儿瞥了一眼窗外的光景，有些羞涩道：“昨晚发生命案，一时担惊受怕，迟迟未能入眠，让公子见笑了。”
装得还挺像。
赵曜冷哼一声，若非担心招魂邪术干扰，早就把她宰了收敛三魂。
将空杯搁置，待确定了周围没有眼线后，赵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说吧，点心师傅在哪？”
说话间，丹炁汇入双眸。
闻言，林婉儿愣了愣，旋即赔笑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奴婢不是说了，师傅他前几日便......”
话还未说完，被对方那冷厉的目光注视着，只感到内心没来由一阵惶恐，往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赵公子霎时间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兽。
“返乡......”
她哆嗦着说不出话，强烈的恐惧让她几欲窒息。
直至赵曜将视线挪开，林婉儿这才松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呵呵，他们究竟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龟缩在这女人的躯体里替他们卖命？”
“是登途授箓？还是所谓的长生？”
林婉儿眼神一凛，正欲辩解，对方却自顾自地说着。
“你可知只有成为了‘塞’才能享有招魂还魂的福利。能让你起死回生，想必只是为了牵制你父亲罢了，等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他们还会搭理你这一介凡人吗？”
那凌厉的目光再次袭来，林婉儿心中莫名涌上无尽的悲哀。
他说的对，我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即便重生也不过是在这婊子身体里苟延残喘罢了......
一想到后半生流离风尘的场面，她恨不得悬梁自尽。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知于我，钦天监不仅能护得你的周全，甚至还能为你恢复原貌。”
顾不上内心的沮丧，林婉儿眼前一亮，“当真？”
赵曜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
林婉儿照做无疑，随着对方的手掌轻轻滑过，只见自己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渐渐粗糙起来，体积开始膨大，掌纹骤然变幻。
赵曜适可而止地停下神通，望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把点心师傅的事情说清楚，我立即让你恢复原貌。”
悲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无以复加的欢喜，这强烈的心情冲破了一切顾忌，林婉儿当即说道：
“是因为引魂香。
“若非屍仙术士，普通的还魂人察觉不到魂魄的存在，需要引魂香的指引方能掠夺生魂！引魂香的味道与薄荷相似，放在酒肴里难免窜味，但用于潮糕再合适不过，饭前饭后皆可食用。”
赵曜皱眉道：“所以他们挟持了点心师傅？”
“这我就不清楚了，四天前我死而复生后，便再也没见过他踪迹。”
说着，林婉儿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猛烈的恐惧涌上心头，就连御魄神通都难以压制。
只听她失声尖叫：“赶快带我离开！我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闻言，赵曜急忙环视四周，却是一无所获。
林婉儿颤抖道：“是后土术士......”
“八品阴卒拥有走阴的神通......”
霎时间，赵曜终于明白昨晚究竟是谁在通风报信。
......
“瞋有二种，一瞋众生，二瞋非众生。修慈心者断瞋众生，修悲心者断非众生......”
讲经声戛然而止，昏昏欲睡的沈宝勋顿时打了个激灵。
抬头一看，只见秦妈妈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抱歉，昨晚没休息好，是在下孟浪了。”
然而，秦妈妈微微侧耳，似乎在倾听着空气的律动，嘴唇翕动，不似与人言。
沈宝勋淡定地喝了口茶，笑道：“秦妈妈，伱且继续，在下正听得着迷呢。”
“沈公子佛缘尚浅，今日请回吧。”
秦妈妈起身行礼，当绫罗衣袖拂过容颜的瞬间，一张赤色飞霞面具悄然掩面。
未等沈宝勋做出反应，熊熊烈火便从其口中喷涌而出。
直到火焰将身前的圆桌烧成灰烬，也未曾听到半点惨叫。
秦妈妈凛然退步，只见热浪中走出了個赤裸男子。
火光中，铜浇铁铸的肌肉其华灼灼，不见半点焦黑，唯独毛发被烧个精光。
摸着光滑的脑袋，沈宝勋恼羞成怒，一个箭步上前擒住秦妈妈的脖颈。
仅是稍一用力便直接将其折断。
当骨骼断裂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沈宝勋顿时内心一凉，暴怒间他不小心忘了对方还有招魂术的底牌在。
自己这一举措，无疑是亲手将其送上生路。
他叹息一声，兴致索然地将手中的尸体扔向一旁，从衣柜里一把扯出件朱砂宫裙。
当裙摆落地，一个青丝飘舞，婀娜多姿的身影降临在这栋燃烧的青楼中。
“原来还有个阴间的小卒，也罢，就拿你来给赵公子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