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另一条路

吴鲤问闫江池道：“公司以前开人的套路，你有印象吗？”

闫江池苦笑摇头。他以前太老实了，一切遵循公司规定。公司要求不准打听同事的工资，他就从来没打听过，以至于从不知道自己的工资那么低。公司还要求大家跟被裁的员工保持距离，他也照做，因此并不知道所谓的开人套路。

吴鲤继续道：“无非两步走，第一步，领导轮番跟你谈话，连哭穷带吓唬，大部分人都会在这时妥协，接受公司的赔偿。毕竟打工人势单力薄，耗不起，赶紧办完离职，找下一份工作比较划算。

“如果你油盐不进，第一步没奏效，第二步就来了。公司会给你开辞退证明，写明因为你工作能力不行，或者工作态度不行——总之是你的问题——所以公司决定开除你。

“开除还不算，最恶心的是他们会克扣你至少一个月工资。

“这时候你肯定气炸了，发誓一定要走法律程序，仲裁，给自己讨回公道。

“愿望是好的，现实是艰难的。

“最大的难题就是没钱。咱们打工人，几个有存款？工资低的全指望当月发的薪水过日子，工资高点能存到钱的，基本都买了房、车，肩上扛着贷款，每月量入为出。

“骤然间克扣薪水，即便立即找到新工作，中间这一个月怎么办？

“晾你几天，让你穷，让你难受，然后领导突然打电话来，好言好语跟你商量。

“他们故意搞你心态，这时候别说赔偿了，工资足额发给你都成了意外之喜。剩下的人里一大半会在这时候做出让步。

“有没有坚持到最后，走完劳动仲裁程序的？我打听到还真有一个。

“只有一个。

“那哥们儿家里条件挺好，出来上班纯属体验生活，工资还不够他买一瓶好酒。

“从公司成立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拿到了法定赔偿。

“公司裁了那么多人，只给一个人支付了法定赔偿。

“不算不知道，这概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啊！

“公司为什么敢违法裁员？因为没有任何处罚，简直明目张胆地吃人！吃人多香啊！”

见吴鲤情绪过于激动，闫江池拍拍他的肩膀，“来来来，咱们喝一个。”

这边吴鲤刚喝下酒，低头吃几口菜，那边田喜萌接过话头，义愤填膺道：“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一定仲裁到底，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姑娘拿拳头锤了一下桌子，把旁边的黄奇吓了一跳。

他赶忙把一盘水果端到田喜萌面前，“吃块西瓜，消消火。”

田喜萌把一块西瓜送进嘴，继续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查劳动仲裁案例。公司裁我们，是典型的违法辞退，只要走法定程序，我们准胜诉。而且，劳动仲裁这样的小案子，一般两三个月，最长四个月就能结案，远不像公司吓唬咱们的时候说的，拖拖拉拉要两三年。”

吴鲤和黄奇点头认同。

闫江池却皱眉道：“不行，太久了。”

吴鲤道：“两三个月，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了。”

闫江池道：“一个月——确切来说还剩27天——27天之内，我要把外瑞斯玛特送进破产程序，到时候公司资不抵债，根本付不起你们的赔偿，仲裁赢了却拿不到钱，有什么用？”

“啊……这……”

三人第一次听说闫江池的计划，都有点懵。

闫江池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仲裁恐怕来不及了，咱们换条路吧。”

吴鲤道：“换什么路？”

闫江池道：“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试用期都没交社保吧？”

吴鲤道：“对，没交。”

闫江池道：“明天我去一趟社保局，举报公司不交社保。”

吴鲤道：“我们跟你一起。”

闫江池道：“不，你们是后手棋，是我去跟公司谈判的筹码。”

几人虽然没听懂，因为绝对信任闫江池，却也没继续追问。

闫江池又道：“除了社保部门，好像税务部门的响应速度也特别快。”

吴鲤道：“没错，我有一次在‘个人所得税’App上查交税情况，不小心点错了一个按键——好像是投诉举报公司没按规定交税——我也忘了具体怎么回事——反正第二天税务部门电话就打给了公司负责人，要求负责人核实情况，三天内核实不出结果税务就上门查账了。”

田喜萌道：“税务效率确实高，毕竟是替国家收钱的衙门。”

闫江池道：“可惜之前没特意关注过，不知道外瑞斯玛特有没有税务违法的情况。”

一听这话，田喜萌和吴鲤同时两眼放光。

“没事没事……”田喜萌道。

“有办法的……”吴鲤同时道，然后他绅士地冲田喜萌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说吧。”

田喜萌冲吴鲤一抱拳，嘴巴不停：“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裁员名单里有个会计，而且她这两天偷偷跟我表达过，想加入咱们公司，想跟我们一起把劳动仲裁程序走到底。

“我记得她当时提了一嘴，说外瑞斯玛特胆子也太大了，欺负其它岗位的员工也就罢了，竟然连财务岗位也敢欺负，真把她逼急了，去税务部门举报，让公司吃不了兜着走。

“我当时没当回事，因为……怎么说呢，财务岗位的人都比较内向、谨慎，给人的感觉是……好像不太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

闫江池道：“有号码吗？现在给她打电话。”

田喜萌解锁手机，找到会计的号码，拨出去之前确认道：“现在就打吗？你要不要先组织一下语言？”

闫江池摇头，“用钱砸而已，没什么可组织的。”

电话拨通，对方存了田喜萌的号码，开口就道：“小萌萌，有什么事嘛？”

女孩子之间的交流真可爱。

三个老爷们儿默默感慨。

田喜萌道：“我手机开的外放，闫江池，闫总想跟你聊聊。”

会计道：“啊？哦，闫……闫总好。”

她有点紧张。

闫江池道：“李欣？我记得以前找你报销，你教我贴过发票。”

李欣道：“公司的报销流程太复杂了。”

闫江池道：“是啊。听说你对我的公司有点兴趣？”

沉默片刻，想明白大家已经开始打明牌，没什么好扭捏的，李欣道：“你也知道，外瑞斯玛特要裁我。终归得去找工作，而你的公司——至少从那份员工指南来看，真的很不错。”

闫江池道：“我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