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赫莉本感觉很糟糕

肩膀上的头越来越沉重,赫莉本敏锐的感官捕捉到莉莉丝越来越轻浅的呼吸,和神庙外几个小女妖心不在焉的步伐。

“莉莉丝?”赫莉本轻声问,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女祭司轻轻抬了抬眼皮。“我还好……”

她们都知道这是谎话。呼唤阿苏焉的回响需要非常沉重的代价,即使是莉莉丝这种“被面具吞噬者”也不能真正承担。待选王仪式完成,她的灵魂就会被消耗殆尽。

女祭司的生命已经如风中残烛,按照传统,她应该祝福对方能在无限回路中重归循环,这种谎话他们总是说了再说。即使是自诩冷酷的女妖,不也是相互祝福在凯恩的血中重聚吗?

赫莉本把剑举起来,用冰冷的刀刃贴了下额头,对自己的童年密友致敬。她因为渴望杀戮而颤抖的牙关已经不能忍耐更进一步的亲近了。

“祝你死得不能再死。”伤痕累累的女战士说。

“啊,那真好……”莉莉丝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化为一阵轻柔的吐气。她轻轻阖着眼,胸膛的起伏停息下来。那以她的灵魂为燃料的火焰依旧灼热地翻滚着。

赫莉本用恶意的眼光看了一会儿火球。“都快熟了吧……”她咕哝着曲起一条腿来。“敬爱的阿苏焉啊,愿您还庇佑我们这些混账。”

莉莉丝没有再指责她的措辞问题,这让她有点乏味。

赫莉本慢慢把女祭司的身体放到地上,为她整理了下衣襟。正当她的手离开布料时,那双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劳驾能扶我起来吗?”“莉莉丝“用标准的科尔基斯语说。

赫莉本应对过这种尸体爬起来说话的情况,那些像无厌女王屈服的同族有时候坚韧的过分。尤其是第五次陷落的时候,弗吉尼亚的家伙们对生命的定义简直宽泛到令人恶心。但她没有想到在白昼之下,神庙之内,还会看到一位祭司发生这样的变化。

女妖之首不到半秒就做出了行动。尽管没有嗅到一丝帷幕后的堕落气息,她还是凌空后跃,落地的一刻猛地将旁边的椅子踢向了莉莉丝的身体。然后她握剑直刺向那不知名的怪物。

轰然巨响,椅子劈头盖脸砸在了刚起身的“莉莉丝”头上,又被突进的剑尖撕碎,在巨力的作用下化为满天飞散的碎片。

“真没礼貌的小丫头。”佩戴着女祭司面容的存在点评,不躲不藏地接下了这击。刀刃入肉,精准刺穿了本应是心脏的位置。鲜血如意料般井喷,但赫莉本没有笑——相反,她神色凝重。

她看到伤口处缕缕细微到肉眼不可见的银丝,被刀刃斩断的切口微微泛光,正在如活物般蠕动着自我修复。

血的浓郁滋味让她心旷神怡,但还没有夺去思考的能力。女妖之首专注凝望着昔日挚友的面庞,意识到相比悲痛,她更喜欢这种血灌瞳仁的感觉。她渴望用一场血肉飞溅的盛宴祭奠自己死去的神,连同所有人。

真是死了都在给我找麻烦啊……

“请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孩子的。”

赫莉本不想听这笨拙爬起来的东西废话。这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理智上,这东西诡秘难测,还在仪式的关键节点出现,感情上,她也很乐意杀掉亵渎莉莉丝尸体的东西。难得能如此顺心意,她可不想把机会留给手下的小女妖。

赫莉本足尖点地一跃而起,纤细身躯如同一轮升起的新月,月尖泛着危险的银光劈斩而下。“莉莉丝”狼狈地打了个滚,才没有被直接竖分为两半,只是被掠过的剑光卸下了大半手臂,血从光滑的切口喷涌而出。

试探性攻击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但女妖之首没有乘胜追击。她面如森寒地站在原地,看着断面处涌出此前所见的细细银丝,蠕动着爬向残肢,扯着半条手臂拉回原来的位置。

“恶魔竟敢在神庙中肆虐了?”她低声问,牙齿颤抖着相互碰撞,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又一次炽烈燃烧的怒火。

“莉莉丝”毫无惊慌之色,甚至还有余暇用仅剩的一手扶额。“你们的神还在这里,这么说话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切下头,应该会有点用吧。”赫莉本抹了把脸上的血,仿佛自言自语般压低身体,如猎豹般蓄势待发,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啊,那就有点麻烦了——”对方彬彬有礼地说。话音未落,女妖之首已经弹射而出,人与剑化为一抹光影,直直射向莉莉丝的脖颈。

它不可能逃掉的。赫莉本笃定地想。不过一息之间,她就会斩断这家伙的头颅。她能看出来,尽管诡秘难测,但这东西对莉莉丝身体的操纵只能说初入门径,绝对逃不掉她受凯恩赐福的精妙猎杀记忆

剑尖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硬生生停在“莉莉丝”咽喉前一寸。赫莉本的身体以反生理的姿势停滞于突进的姿态。她的眼睛大睁着,喉咙咯咯作响。

“你猜我是怎么操控这具身体的?”对方温柔地说,轻轻拨开剑尖。“对你们来说,这点小玩具够用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她叹了口气。“但你们真是永远不变地自说自话。”

痛苦从脊髓,从四肢百骸中升起,仿佛有异物钻进了体内,操纵着每一块肌肉移动。赫莉本缓慢、笨拙地放下肢体,像初学者操纵的傀儡般后退着,唯有暴突的眼睛颤抖着诉说她内心的愤怒。

不,也许不是幻觉。那活虫般的银丝,也不知如何涌进了自己的身体。但她为何毫无觉察?

赫莉本身不由己地转过身,对着被响声惊动,冲到门口的属下们挥了挥手,口气严厉地让她们回去巡逻。她能觉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动作得非常自然,足以糊弄那群小女妖。而那家伙依旧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为自己倒上一杯水。

“初次见面,小姑娘。”等到女妖们散去后,对方伸出一只手,脸上是莉莉丝那家伙绝不可能有的,故作姿态的微笑。赫莉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抬起来,和她握了握。

触到的依旧是一只普通的,没有任何变异的手,还带着些许温热。

“这才是礼仪。”对方耸了耸肩。“我叫雪莱,罗嘉的监护人……好吧,”她皱起眉头,好像听到什么噪音一般,“监护人之一。”

她看了看那团依旧燃烧的火焰,指了指另一把椅子。“看起来那孩子还要烧挺久,不如我们先坐下喝喝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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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不能原谅你了,我不敢相信你就这么背叛了我们!”福格瑞姆真情实感控诉着,他的紫色眼睛里满是受伤后的不可置信。

“劳驾,别扯上我。”午夜领主躺在通风管道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雪莱已经放弃嘲弄他是怎么在药效发作的时候爬上各种奇怪的地方。“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

“我很在乎。”福格瑞姆哀伤地说,“他在的时候你至少有一半时候懂得去看标签上的单位,现在你连注射针都安不正!”

“啊,今天安反了吗,怪不得。”维克多翻了个身。

“是昨天。”福格瑞姆纠正。

“如果你真的对我失望,请不要再靠在我的肩膀上指控我的冷酷无情了好吗?那里并不存在一只耳朵,你知道的。”雪莱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和福格瑞姆几乎碰上了鼻尖,“把天花板上那個也带上,劳驾,我忙着呢。”

“但是你刚才——我不敢相信,伱真的试图独占他抚养人的身份!你甚至没给他换过尿布也没唱过摇篮曲!”福格瑞姆指着巨大的全息投影高声指责。雪莱往旁边挪了挪。“你甚至现在还想拿走爆米花来报复我!”

“那是我做的!”

“我提供了点子!”

“我只想问一句。”维克多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个争论了无数次还是乐此不疲坐在同一张沙发的家伙。“你们有一个人真的需要吃这东西吗?”

“我们都知道诺斯特拉莫人不懂得享受乐趣。”雪莱用附肢把巨大的爆米花桶拿得离福格瑞姆远远的,赢得了后者愤怒的瞪视。“不用帮我们加深记忆了,谢谢。”

“我们举行过诗歌比赛。”维克多抗议,看着两人无动于衷,加了一句,“赛维塔赢了。”

“哦。”终于抢回了爆米花桶的福格瑞姆头也没抬。

“那是首情诗,原型是他八岁时……”

沙发上的两个人齐齐抬起了头。

午夜领主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伸出手指了指爆米花桶,然后摊开了手掌。福格瑞姆和雪莱对视了一眼,雪莱清清嗓子。“要什么口味,咸奶油还是焦糖?”

“都来点,谢谢——以及我们这真有奶油这种东西吗?”

“我合成的风味添加剂,保证原汁原味百分百还原。”雪莱用附肢抓了一大把。

“还有烤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