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〇章 山惑风疑对秀语
周燊么的一番话,说的卞开君大惊失色,呆坐不语。
荔枝仙子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历来庙里都有几个固定名额,她们不争也不抢。
秀儿仙子默然静坐,正想着心思……
“这人晓得事理,颇有自知之明。那他又何故如此呢?”
堂中四人沉默了几息,秀儿仙子开口道:“周斋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燊么笑道:“仙子但说无妨。”
秀儿仙子道:“我要在山中借住一宿,不知方便否。”
荔枝仙子偏头看去,疑惑道:“秀儿,你确定?”
秀儿仙子点了点头,轻轻言道:“‘一山分作四山门,浩气镇乾坤’。这里青秀古朴,还能闻到淡淡墨香。妹妹,在惟宁大陆之上,书香门派可不多见呀。”
见秀儿这么一说,荔枝仙子抿了抿嘴,点头道:“好吧,听你的。”
周燊么知道,秀儿的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也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他笑言道:“穷山陋室,还望二位仙子莫要嫌弃。”
秀儿嘴角一勾,“不会。”
随即,周燊么发出飞信,急唤一目前来。
…………
卞开君三人到访的时候,左水东正在书楼里看书。
因为之前班鹰的话,让左水东对儒门历史上的先贤、大能颇感兴趣。
于是,他在书楼里找了一些人物传记,试图从中找到点什么……
忽然间,一阵微弱到不能再小的微风,从左水东身边一掠而过,一个身穿圆领青袍,头戴幞巾,个头中等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左水东的身后。
男子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左水东的后背,不言不语。
左水东神识强大,当来人刚立住身形,他就感知到了。
心中微微一叹,左水东暗道:“这位懒慢斋大弟子,怎么每次过来都是如此悄无声息的。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如此!
大家都已经很熟了,还搞这一出,就不能叫一声吗?
而且,每次来都是这副略显呆滞的表情,胆子小的人真能被他吓到。”
左水东心中如此想,但面上却是不显。
他放下书,站立转身,拱手作礼道:“一目大哥。”
一目依旧面无表情,他“嗯”了一声,单手负后走到书桌旁,低头瞄了一眼书名,“你喜欢看人物传记?还是儒门的。”
左水东笑道:“之前和班鹰聊到过儒门功法,他说儒门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一位战力卓绝的先贤。我心中好奇,于是就找几本人物传记看看。”
一目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他道:“传说,创教祖师——儒圣先祖,曾经傲视宇内,无人能出其左右。
那也是我儒门最最鼎盛的时候。自儒圣登仙之后,我儒门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到此处,一目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同境相争,生死相搏,我懒慢斋不惧任何人。”
左水东很少见到一目说出如此豪情万丈,铿锵有力的话来,他注视着一目,心中略显意外。
便在此时,一枚信符飞来,停在了一目的身边。
一目神识一扫,对左水东道:“山中来客人了,你慢慢看,我去去就来。”说着,人就离开了书楼。
…………
一目奉师父之命,带三位客人前往客舍下榻。
途中,应秀儿仙子的要求,一目又带着三人在山中闲逛。
一目在前,卞开君、荔枝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秀儿仙子却是慢了众人两步,落在了最后。
前面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最后一人,一边走一边丢着东西。
这些东西落在地面之后,即刻就消失不见,前面三人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这正是:
夫子携婴闲逛,
荔目君语秀藏,
山毫风墨开腔。
仙子咋想?
何故封我家乡!
…………
荔枝仙子对懒慢斋的情况不甚了解,她想当然地说道:“一目师兄,你已经是夫子境了,可以开峰收徒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谈到收徒,就戳中了一目的心事。
“唉……”一目仰天一叹。
荔枝问道:“怎么了师兄?”
沉默了几息,一目开口言道:“我看中一子,师父不肯。”
荔枝闻言,更加觉得奇怪,“你收徒,又不是你师父收徒,他干嘛要拦着你?”
“是啊。一目师弟,如果你真想收那人为徒,可以不听他的。”卞开君适时地开口道。
望着天空,一目摇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看着一目的神情,卞开君心中暗道:“这人也是读书读傻了。”
这时,荔枝追问道:“你师父为什么不肯?”
一目心中无限感慨,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荔枝仙子道:“他是南域之人,被道门一派休革出山,师父略有成见,不让我收啊。”
瞥了一眼身后的秀儿,荔枝又道:“还有这事?”
便在此时,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谁这么好运,能被师兄看中,他叫什么?”
众人驻足,转身看向秀儿,一目道:“他的名字起得有点怪,叫左水东。”
秀儿闻言,心中稍稍一震,“左水东来过懒慢斋,这个书呆子见过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卞开君点头道:“原来是他。一目师弟果然好眼光。”
看着荔枝疑惑的目光,卞开君解释道:“当日在庆典之上,我见过这个人。
此子年岁十八上下,高大俊朗,气质不凡,确实是个人才。”
秀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她随口说道:“如此俊彦,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我也想见见他。”
一目回道:“他就在山中。”
秀儿眼神一凛,继而又恢复平静道:“那太好了。师兄带我们去见见,如果此子确实优秀,我们三人可以帮你去求恳斋主,让你一遂所愿。”
一目心中激动,但面上却依旧平静,“真的?”
秀儿微微点头,“是的。”
荔枝仙子也想见见这个少年,她催促道:“一目师兄快带我们去见见。”
一目道:“他在书楼,几位稍待,我即刻将他带过来。”
秀儿道:“不用。师兄就领我们去书楼好了。一切都要显得自然而然,不要刻意为之。”
“对,对,对。”
于是,三人跟随一目,转道向着书楼而去。
几人步履如飞,落地无尘。不多时,四人就走进了书楼之中。
此时,书楼空无一人,一目环顾四周道:“他应该是去厨房了。我们……”
“算了。还是不去了。”秀儿看向一目,“师兄莫急,你的事我们记下了。这会儿我有些乏了,先去客舍吧。”
虽然心中略有失望,但是在客人面前,一目也不好太过强求,于是他应道:“好。”
随即,一目带着三位客人,出了书楼,径往客舍而去。
对于花神庙两位仙子的到访,周燊么心中一直感到十分蹊跷。
整件事都透着一种“古怪”,至于“怪”在何处,周燊么一时还不能尽解。
不过,登楼境的感觉一般是不会错的。
周燊么心道:“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睡觉、睡觉。”
…………
夜幕降临,繁星满缀。
睡了一觉,周燊么此刻正坐于书桌前,静心凝思……
忽然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翻出了一本《惟宁杂闻》……
凝眸细看,周燊么突然心中一惊,“糟了、糟了,当初我怎么没有发现此节,真是太大意了。
我一向低调谨慎,但还是百密一疏啊。
这来宾之中,三大派齐聚,却唯独少了南域的太乙。这……这……这……
当时我怎么可能会想到,无为自然道宗的人会不请自来。这如何是好。
卞开君说她芳草园一向和花神庙交好,那这两名女子之中,必定有一人是花神庙的人。
另一个会不会就是太乙的人?
如果真是太乙派出来兴师问罪的,元婴境中期会不会低了一些?
毕竟懒慢斋地处北域,完全不用听他太乙号令,斋中还有我一个登楼境在此坐镇,他们绝不可能派一个元婴到此。
不是元婴,那就是化神压境前来了。”
周燊么凝神回想,从仙子到访,至一目带人离去……
一幅幅画面;一声声交谈;
一帧帧流转;一玄玄机锋……
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神情,清晰毕现……
场景如画,语音如书;
纤毫留存,青山一幕。
忽然,周燊么眼神一凝,“应该是那个叫秀儿的女子了。她此来,一为我,二为左水东。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呀!
……这只是我心中的假设,但是也不可不防……”
计议已定,周燊么走出竹楼,飘身而去……
当周燊么来到书楼之时,一目正靠在躺椅上睡觉练功。
感知到师父的到来,一目双眼未睁,赶忙起身行礼。
周燊么摆摆手道:“没事。你继续睡,我就是来看看。”
说着话,周燊么已是走出了书楼,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师父走了,一目奇道:“师父几年都未曾来过书楼了,这是……”
二虎和六通正在巡山,他二人借着朦胧月光,穿行于山林之间,草木丛中。
一边走,二虎一边说道:“六弟啊,巡视山林责任重大,尤其到了晚上,更要提起精神,不可疏忽大意呀。”
六通笑道:“二哥说得是。”
甩着两条大胳膊,二虎又道:“晚间巡山,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六通回道:“还好、还好。有二哥陪着,也不觉得有多辛苦。”
二虎哈哈一笑,“我有一个提议,以后我二人就分早、晚两班轮流巡视。这山头不大,一个人也尽够了。
而且,每人半天,还有时间休息,精神更足,效率只会更高,你意下如何?”
六通有些心动,“师父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俩?”
二虎看向六通,豪迈道:“六弟放心。我们先这样试试,如果师父责怪,一来,有二哥抗着;二来,我们到时再换回来就是了。”
六通点头道:“那好吧,全听二哥的。”
“哈哈哈哈……好。”二虎大笑道:“自明日起,你卯初一刻开始,至申时末刻结束,负责白天巡视。
我酉时一刻出发,到寅时末刻结束,负责晚上巡逻。
以后你就巡白天,我就守晚上,定下来就不变了,你看如何?”
六通道:“二哥,一个人巡夜,会不会太辛苦?要不要我们定期换一换?”
二虎摆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也不瞒你,我练的这门功法,越是更深人静,我精神越好;越是日头高挂,我越是犯困,你说奇不奇怪。”
六通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小弟就生受哥哥了。”
“无妨,无妨。”
正当两人商议之际,周燊么的声音从四周传来,“都别巡了,回去休息。”
二人闻言,心中大喜。他们朝着空中一揖,欢欢喜喜地各自离去。
三毛正在灵田里查看灵果。
果子成熟在即,如果不能及时收摘,会影响酿酒的口感。
而且,越到成熟之时,就会有灵虫前来啃食。
这些灵虫是由灵田滋生而来,灭之不掉,只能人工驱赶。三毛认真负责,不敢大意。
这时,空中传来周燊么的声音,“徒儿还未休息呐?”
话音未落,周燊么的身形就立在了三毛的身前。
三毛作揖行礼道:“师父。徒儿临睡之前,再来查看一番,不能误了采摘吉时。”
周燊么双手负后,点头道:“甚好!甚好!”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转了出来……
从后至前,随手而来,还伴着闪烁之光,有如手悬星河,掌聚玉颗一般。
三毛定睛一看,只见师父的手掌之上,托着一个盆栽。
周燊么道:“这是花神庙的百花盆景,为师就送给你了。此物有些意思,你小心照料。”
三毛双手接过,垂首道:“谢谢师父,徒儿谨记。”
周燊么道:“好了,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三毛应道:“是。徒儿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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