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鬼讲鬼故事
张君瑞越是焦急，夏致远就越是迷惑。
看他的急切不像伪装，又仗着自己修为在身，夏致远疑惑地离开客房，跟在张君瑞的身后来到花园。
可他并没有看到刁钻刻薄的张莺莺，也没等来人神共愤的仙人跳，张君瑞径直将他带到墙边，一把拉开后门：“夏兄，此处非久留之地，快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啊？
夏致远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撵人？
老子就这么讨人嫌？
他不满地挡住门：“张兄，你这么干，不大合适吧？”
“走走走！”张君瑞使劲挥手，“快走，快走啊！”
夏致远的脾气也上来了：“行行行，我走！”
一转身出了门，心里那叫一个堵。
张君瑞顿时松了口气：“夏兄保重！”
砰地一声，后门关死。
夏致远气得直咬牙，这都什么事啊？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既然遇见了徐宅，附近必定还有人烟，夏致远不愿露宿荒野，干脆继续赶路。
果然不出所料，没走多远就发现一座破庙，供奉着叫不出名字的塑像。
又走了一会儿，总算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一个集镇，砖房泥房土坯房，大小不一错落有致。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镇子里不见灯火，更不见半个人影。
夏致远有点为难，这么晚了，到底该到哪里投宿？走近了才发现不对，集镇里房倒屋塌，断壁残垣，遍地枯骨。
夜风吹过，荒草起伏，露出个半埋在泥土里的骷髅，空空的眼眶发出呜咽的低鸣，如泣如诉。
夏致远毛骨悚然，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拴在头顶，要把他提起来似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可这大半夜的，搁谁心里不犯嘀咕？
深夜、废墟、白骨，该有的恐怖元素全都凑齐了。
这特么的，还不如露宿荒野呢！
正想离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眼前像有什么东西飘来荡去，探手划拉几下又啥都没有，眼睛又干又涩，痒得厉害。
夏致远本能地转换牛身——在他心里，人身比牛身重要得多。
换回牛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冒出三个半透明的人影，三张鬼脸挤在一起，几乎怼在他的脸上。
握草！
夏致远寒毛炸立，血压飙升，猛然后仰摔倒在地。
恐惧源于未知，夏致远来自于唯物世界，哪里见过这个？
都说狗和牛天生阴阳眼，原来是真的！
一声惊叫已经冲到了喉咙口，不料那几只鬼也吓得不轻，不约而同地后飘，惨白的脸上五官扭曲。
“妖怪，这是个妖怪！”
……
夏致远这才回过味来。
对呀，我是个妖，怎么会怕鬼？
鬼是人变的，保留着生前的记忆，怕妖怪一点都不奇怪，对吧？
好么，人吓鬼鬼也吓人，两边凑一块去了！
人类有了修为是修士，非人特种有了修为就是妖怪，不论人还是妖，都是各自领域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对付几只鬼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高大不少。
夏致远恐惧尽去，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仔细打量，三只鬼很有特点，一只老态龙钟，一只矮胖呆滞，一只又高又瘦。
三只鬼面面相觑，瘦鬼惊道：“他能看见咱们？”
“废话，他是妖，不是人！”老鬼恶狠狠地瞪了矮鬼一眼，一副怒其不急的模样。
唯有瘦鬼犹豫了一下，躬身施礼道：“这位……牛大王，是问我们几个么？”
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是个读过书的！
夏致远忍不住乐，修士就叫仙师，妖怪就叫大王，还挺随机应变！
“我问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
瘦鬼摇了摇头：“不知道。”
夏致远诧异了：“你连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委实不知。”瘦鬼一脸难堪，好像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多么难为情一样，“好像是天降横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死于非命。”
“可不是么！”老鬼飘到路边，飘在一具白骨之上，语调悲伤，“老头子我眼前一亮，然后就看见自己倒在地上，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你可知老朽亲眼看着自己慢慢腐朽，最后变成一堆白骨是什么滋味？可怜我风烛残年，暴尸荒野，连个坟头都没有……”
“你这是死在镇子里，最多算暴尸路边，可不是什么暴尸荒野！”矮鬼好心纠正。
“闭嘴，我说荒野就是荒野！”老鬼怒不可遏。
夏致远好奇地问：“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不知道！”这是老鬼。
“不记得了！”这是矮鬼。
“很久了。”这是瘦鬼。
夏致远眼角一抽，说了跟没说一样，这几只鬼，脑子都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那你们怎么不去投胎？”
“投胎是什么？”还是老鬼。
“怎么投？”还是矮鬼。
“夫子没教过，学生不会。”这是瘦鬼。
夏致远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算了，说不清也好，大半夜听鬼讲故事，有意思么？
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夏致远道：“相逢既是有缘，你们还有什么没了结的心愿吗？力所能及，在下必定帮你们了却心愿！”
传说，鬼都是心有执念，因而滞留人间，既然遇上了，能帮就帮一把，权当是行善积德。
前世，许多人对殡仪馆之类的地方避之不及，对那里的工作人员也有一种解不开的偏见，但夏致远从来不那么想。
人活一世，每个人都有离开的一天，为逝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给逝者最后的体面，难道不是行善积德？
其实许多人都没想明白，大家畏惧的并不是遗体，而是死亡。
这一次，三只鬼没再缠杂不清，老鬼面露悲伤，嘴巴一张一合，可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夏致远有点闹不懂了：“说话呀？”
老鬼突然抱住脑袋，眼神惊恐，“我要说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怎么记不起来了？“
夏致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这只鬼充满了同情。
矮鬼却道：“我有个妹妹，年方十八，那一日正好出门走亲戚，我想知道她是死是活。”
瘦鬼也道：“吾妻婉娘，年方十八，那一日正好出门省亲，生死不明……”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有一女，年方十八……”
得，原来这仨还是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