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皓月当空

白沙山不是石珪印象中的那种磅礴山脉,而是一个巨大的丘陵,方圆只有百里左右,在广袤的句陵上,看起来就像一只倒扣的巨碗。

白沙山上,高达百十来丈的树木,一根根的耸立着,茂密的树冠,左右相连,遮天蔽月,树下伸手不见五指,遍地上都是嶙峋的怪石。

在这些怪异的石头缝中,会生长出几种特别美味的山珍,这些山珍往往是王室、大族巨富最喜之物,价格比黄金还贵,到了采摘的时节,往往也会惹出许多风波,甚至有时会出好几条人命。

现在,虽然不是山珍生长采摘的时节,但外围的一些路口,还是有白山县的衙役以及一些豪奴把守,石珪凭借着自己的眼力还有自己的直觉,踏着凌虚步法,就远远的避开了把守的人,从旁边的灌木丛中,一头就扎进高大的树林里。

石珪冲进了树林,才发现一根根巨大树干之间,相距的很远,巨大的树干光溜溜的,树下寸草不生,都是高低不平的怪石,巨大的树根从石头的缝隙中伸出,死死的盘踞在怪石之上。

树下没有路,只有高高低低的怪石,还有盘踞在怪石上,虬劲的树根,相互错节堆在一起。巨树高高的树冠,遮蔽了光线,树下即使在日头最盛的中午,也是昏昏暗暗的,阴暗的石头缝中,还有大量的毒蛇鼠蚁,而最毒的那种蛇类,也算是这白沙山上最美味的山珍之一。

因此,他想要从这些怪石树根之间,爬上山顶去,是相当困难的,即便是白山县里最老道的山珍采摘人,想要爬上山顶,只怕也要费上不少心思,花费很长时间。

石珪看看满山的怪石,心里比量了一番,即便自己拥有不俗的凌云步法,也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清晰的看见任何东西,但就这样攀着怪石乱根爬上山顶,肯定要花费太长时间,到时候,搞不好就不可能悄悄的回到营寨了。

他在心底暗自摇了摇头,难道真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这个半途而废的念头刚刚浮现,就被自己给按下去了,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刚才所看的一个小故事,讲的就是面对困难的事情,总是要再多动动脑筋,别轻易放弃,也许就有了好办法。而这,就是书中所留的白山俚语:只要自己不溜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石珪自嘲的晒然一笑,环顾了周围,看着周围的巨树,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天空,想必到了山顶,也是要攀爬上巨树,才能看见天空,要不在这种幽闭的树林里,坐着独自慎思,和坐在营帐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都是要爬树,何不就在此地攀爬呢?即便到不了最高的山顶巨树,去欣赏最美丽的夜景,但等会爬到树顶,也看见繁星点点的夜空,同样也能在深邃的夜里独自慎思,这不也是同样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这样一想,石珪心中便定下了主意,他环顾四周,随便挑了一棵距自己最近的巨树,脚下轻轻一点,就斜斜冲向那巨树光溜溜的树干。

这棵巨树的树干,有一两丈粗细,如此粗的树干,石珪根本没有办法,采取环抱的方式爬树。他只能借着凌云步法,拿脚蹬着树干,不停的往上蹿。

这一下子,就能看出石珪这段时间,坚持修炼的努力成果,原本,在平苍县西城门城墙面前,只能望洋兴叹的凌云步法,如今,只是两三下,就已经快窜上,西城门城墙九成的高度。

原本,石珪还想趁着一口气,再窜上那么三五丈,直接了却几个月前,翻不过西城门城墙的怨念,但不想这时,丹田内的灵力却减弱许多。

从艮山营里就一直运转着灵力,直到这时,灵力才开始有所转弱,已经算得上延绵悠长了。只是这灵力,偏偏在这当口,就开始转弱,却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让一心想洗涮“前耻”的石珪,心中有些不爽。

但形势比人强,石珪也只能顺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反弓起身体,顺着自己的落势,猛地一收腹,用力将手中的匕首,往树干上猛然插了进去。

巨树的树干坚韧密实,石珪用灵力加持的这一刀,也只捅进三分之二的刀刃,不过刀子捅进树干这么深,也基本够用。

只见石珪用两只手紧紧握住刀柄,然后提膝团身,用《春雨润灵诀》上的诡异扭动姿势,来了一个回环倒立,用双手撑在刀柄上,把自己身体倒立起来,然后再用《春雨润灵诀》的发力技巧,双手用巧劲,轻轻一撑刀柄,自己顺势就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然后,轻飘飘的用脚尖落在了刀柄上,这几下子却又是凌云步法上的妙用。

就这样,石珪站在刀柄上,用手握住浅蓝色的珠子,借助珠子调息了一下体内的灵力,顺便休息了一会自己有些酸痛的双脚。

等到体内的灵力,在浅蓝色珠子帮助下,在身体内搬运两圈,渐渐又恢复平稳,石珪这才把浅蓝色珠子一收,轻盈的跃下刀柄,用一只手重新抓住刀柄,把自己象一片叶子一样,挂在了刀柄上。

然后,他晃荡了两下,再次弯腰提膝,把自己的双脚踏在了树干上,然后猛然用力往树干上一蹬,就往上蹿了出去,握住匕首的手,借着向上蹿起的势头,反手就把匕首拔了出来。

石珪也不把匕首收取,而是将匕首拿在自己手里,就这样,依葫芦画,他在树干中间,又再休息一次之后,终于来到了巨树茂密的树冠之下。

石珪抬头看向头顶上,只见一根粗壮的树枝,平平的伸出,树枝上面枝叶繁茂,都是一片片硕大的叶片,密密实实的团在了一起。

他心中不由得一喜,连忙借着向上冲的势头,赶紧用手中的匕首,一刀就插在了,那根几乎要有石珪大腿粗细的树枝上,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就骑在了树枝上。

这时候,石珪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一直紧绷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虽然他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都调息了一番体内的灵力,但毕竟不是真的运功恢复灵力,此时的他体内的灵力,几乎要枯竭了,现在到了树冠,可以有茂密的树枝利用,自然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时他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自豪和骄傲,攀爬这么一棵高大的巨树,他使出了全身解数,轮番的把这段时间的修炼成果,一一施展了出来,现在坐在枝丫上的他,已经与几个月前的他,截然不同,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他心中弥漫着淡淡的自得。

直到他不经意间的,往树枝下看了一眼,看见百十来丈的高度之下,全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见一丝亮光,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自己稍不小心,只怕就会跌到这沉默的黑暗之中。

想到这里,他的心仿佛被谁一把攥住,陡然间就强烈的收缩了起来,他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的倒竖起来,心头充斥着一阵阵的恐惧感,刚才的自满与骄傲,瞬时就消失不见。

自己小小的进步,在苍茫磅礴的自然伟力面前,依旧只是如同蝼蚁般脆弱,还不到骄傲自得的时候。

想到这里,石珪不敢再往下看,赶忙收回了目光,抬起头仰望着密麻厚实的树冠,只见他头顶上枝丫八叉的树枝,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的挡住外来的光线。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前途有密密实实的阻挡,后面是漆黑的深渊,坐在横枝上的他,实力有了极大的进展,但对于如今的困境而言,却又弱小的可怜,像极了他如今修炼的处境。

何去何从?

今日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那些小故事,仿佛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心中晃荡前行,隐隐约约的那一行字,逐渐在他脑海中凝结起来,最后,才从他的口中,一字一句的蹦了出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是呀,只有自强不息,勇往直前,才能冲出一条路来。

石珪的眼光渐渐凝实,他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从横枝上爬了起来,反手握着匕首,站直了身体,他抬着头,瞅准了两丈开外的树枝,双腿微微弯曲,一纵而起,就往上闯了出去。

…………

周围渐渐亮了起来,枝叶之间也能见到一丝丝的光亮。石珪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变化,他渐渐放空自己的脑袋,只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一根根的横枝上,不断的向上攀爬。

蓦然间,他使劲的往脚下的横枝一踏,凌云步法发动,他的身形直冲而起,手中的匕首,团团挥舞,砍下一片片拦路的硕大树叶。

“哗”

石珪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的障碍一扫而空,眼底一片银白,周身被清冷的月光,照得通体光亮。

自己的身体,就像就离弦的利箭一般,直直的冲向夜空深处,身边还有几块,被带飞的树叶子碎片。

空中的石珪仰着脸,呆呆的看着,那轮陡然出现在自己头顶正上方的硕大明月。

此刻,他的感觉简直无法言喻,仿佛整个夜空中,就只剩下那轮皓月,静静的悬挂着,在等待着渺小的自己,自不量力的向它直冲而去。

直到石珪上冲的去势衰减,被凛冽的夜风一吹,他这才回过神来,他慌忙在空中,使用上《春雨润灵诀》的技巧,带动自己的身体,抱头屈膝在空中转了几圈筋斗,这才用凌云步法,轻轻踏在树冠之上。

树冠之上,石珪用力的踏了踏,脚下粗壮的树枝,而与周围枝叶相互缠绕在一起的树枝,却纹丝不动,站在树冠上面,竟然如同站立在地面一般稳当。

他松了一口气,默默的将匕首,插回了靴子里,拉了拉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的军服,这才睁大了眼睛,环顾起了四周。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硕大的皓月,当中而挂,稍远的地方,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繁星在闪烁。眼前的树冠密密实实的虬结在一起,仿佛一块厚实的墨绿色草地,随着白沙山的山势缓慢升起,连绵成覆盖方圆百里的草丘。

除了偶尔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外,周边没有多余的声音,大体上也能称万籁俱寂。如水的月华,洒在墨绿色的草地上,透着淡淡的白光,一阵夜风吹过,就泛起了层层的墨银色的波浪。

石珪试着往周边走了几步,那些虬结在一起的树冠枝叶,紧密结实,走在上面,竟然比在巨树下走动还要舒适方便,他这才放下心来,迈开大步,就往草丘的顶峰走去。

皓月当空,月华如水,万物无声,缓步走在树冠上的石珪,心中渐渐安详下来,慢慢的思虑着,这几日的所思所想。

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内里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长短,都是不完美的,根本不可能达到完美的状态,就像自己分管的营中伙食,根本就做不到既能好吃,又能量大管饱。

含在这些万事万物里的要求,根本就是些相互对着干的要求,也许就是《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还有《武氏集思录》《庆安说文解字集》所说的阴阳两面了吧?

而为了解决这些对着干的要求,所以连解决这些要求的办法,也只能是既要满足阳,又要满足阴,两面都要做到,但也不可能永远一边给一半,要看看具体所处的环境,才能决定办法是阳的方面多些,还是阴的方面多些。

就像营中的伙食,如果把吃饱看做阳,把吃好看做阴,那么,可不能永远都是一半饱,一半好,总是要看看所处的环境才能决定阴阳之间,究竟要以谁为大,在长期行军的时候,肯定要以吃饱为大,在杀敌庆功之际,当然要以吃好为先,在粮食不够的时候,连饱也要往后靠,能活就行,在粮食丰足之时,当然也可以又饱又好。

而这拿捏阴阳之间分寸,平衡阴阳之间需求的功夫,也许就是《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里所说的阴阳调和相济之功吧?

也许,连阴阳的名头,也是可以随便套用,只要它们之间相互对着干就是,就像粮食多和粮食少也是阴阳,粮食少和吃饱也是阴阳。

也许在我自己的修炼中,也可以列出许许多多的阴阳来,比如说想进入传功玉简,时不时能进的现实,好像都是对着干的阴阳。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阴阳调和相济的手段,就相当重要了,如果没有有效的阴阳调和相济的手段,那么即便知道了阴阳,也无法调和相济,最终还是一场水中月。

那如何该调和相济阴阳呢?

皓月之下,树冠之上,缓步而行的石珪,沿着缓慢上升的坡道,踏着一根根粗犷的枝丫,像拾阶而上一般,开始攀爬起丘峰。

石珪在脑海中,回想着《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练气篇》、《春雨润灵诀》的经文,想在经文中,企图发现一些关于阴阳调和相济的句子,但大部分的句子,在石珪看来,都是些他暂时无法理解的模棱两可的句子,想要得到一句直白的答案,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石珪并不气馁,刚才他所归纳的东西,也不是直接从《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经文里得来的,而是用生活和《武氏集思录》小故事中道理,去参悟《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经文而来的。

石珪停下了脚步,这是白沙山的最高点,极目四眺,广袤的的句陵上,隆起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陵,一方灯火暗淡的城池,如同受伤的巨兽,匍匐在一座低矮的山陵之后。

顶上的月光皎洁,把石珪的影子都压的,只剩一个笼住身体的黑圈圈。他索性盘腿坐下,一把掏出《武氏集思录》就着月光,翻看起来。

其中一则名叫三蝉脱壳的小故事,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那故事讲的是,在白山县附近的一棵柳树上,有三只蝉就要破壳而出,其中一只太过心急,不等壳子按时令变薄,就拼命的用身体破开壳子,结果不但力气很快耗尽,到最后也没能破开壳子,憋死在壳子里。

第二只蝉又太过小心,等壳子都已经完全变薄变软了,那只蝉,还怕自己破不开壳子,迟迟不敢破壳,于是就憋死在壳子里。

第三只蝉胆大心细,经常用脚试探壳子的薄厚,等试探出壳子变薄后,便不再犹豫,奋力一搏,终于破壳而出,得享自由。那书批大意就是,面对同样的事情,不同人的态度和审时度势的能力,是帮助辅助事情完成的关键。

石珪眼睛异彩连连,这前两只蝉不就是他修炼以来的状态吗?先是因为自己看不懂经文,心生畏惧,对修炼畏畏缩缩,后又因为自己无法进入传功玉简,而愤怒执拗,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反倒搞得,自己再也不敢修炼。

正如书批所说,自己的心态,果真是便是成事的关键,只要自己能放正心态,顺势而为,这修炼之事必然能有所进展。

就在石珪心有所悟的时候,忽然间,心里就浮现出一句经文:“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

石珪心中一动,如果自己把太一看做要干的事情,那么水就可以理解为,从干这件事情,而生出的态度,态度完全可以反过来辅助干成事情。

蓦然间,他脑海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他“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握紧书卷,就在这树冠顶上,转起了圈圈。

如果再往深里想一想,把刚才领悟到的阴阳之学,套在太一与水的关系上,把太一看做是阳,再把水看做是阴,那么这句经文,就完全变成,阳生阴,阴反辅于阳。

这不就是,他刚才梦寐以求的,阴阳调和相济的方法么!!

石珪激动的放声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段时间的苦读,终于还是有了效果,他今晚这一番连蒙带猜的思索,其实还是摸到了《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的边缘。

他虽然苦于不知道相应的概念定义,也不知道经文的真正意思,但他还是凭着几本哲理启蒙书,从自己的身边事里反推出发,不断的去参悟《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终于在今晚触类旁通,真正领悟了一点经文的精髓。

但这时另一问题接踵而至,阴阳之中,又要怎么确定,哪一个是阴?哪一个是阳?

石珪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禁又陷入了沉思,他皱着眉头,把手中的书卷起,然后把手负在背后,又开始来回踱步。

今晚的月光,实在太过皎洁,竟让他觉得有些晃眼,他抬起了头,看向挂在中天的明月,心中不禁就想起了,自己在家乡宝华山崖上见过的旭日东升,那种初升的万丈光焰,也比这月上中天,洒下的阴凉凉的月光还要耀眼啊!真不愧是太阳,就是比太阴要热!

正在来回踱步的石珪,猛然停住脚步,左手握着书卷,往右手中一拍。

是了,是了,太阳,太阴,这本就是阴阳的代表,阳肯定比阴要强,对着干的两方,强的那个必定是阳,但如果两方势均力敌呢?

石珪有些傻眼,楞怔了半天,就想暂时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就灵机一动,伸手就往自己后脑勺上拍了一掌,暗自骂道:“真特娘的笨,这么久,居然没想起这句话。”

太一生水,就是阳生阴,“生”字就意味着,阴是派生之物,即便阴阳之间势均力敌,那个更为根本的一方,就是阳。

见自己完全解决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困惑,也理顺了自己修真以来的种种思维混乱,更找到了一根关于世界观的拐杖,可以领着他,慢慢的探索这神秘辽阔的新世界。

如此之多的收获,让石珪兴奋不已,他心中澎湃着无数的激情,想要大声的宣泄自己的喜悦。他想发出自己最大的声音,在这白山的天地之间,宣告自己的明悟。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但也许可以类比,自己砸人的时候,用灵力增大了力气,兴许也能用灵力,增加自己的声音大小?

兴奋之下,他说干就干,他调动着丹田内的灵力,一路顺着经脉向上,连着胸中的兴奋喜悦之气,一并冲出了他的喉咙。

石珪对着当空的皓月,仰天长啸,被灵力加持过的啸音,如同在雷云中滚滚而过的雷音,震耳欲聋。看似平静如水的树冠中,扑棱着飞起无数鸟儿的身影,在夜空中久久盘旋着。

悬在夜空当中的皓月,依旧冷冷的散发着清冷的月华,不涉人间悲喜,亘古未变。

…………

石珪从一处岗哨旁,轻身掠过,那几个把守路口的衙役豪奴,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惧惶恐之色。

任谁睡到夜半三更时,被雷声惊醒之后,抬头一看,天空中月朗星稀,只有一团团的鸟儿,被惊的到处乱飞,低头一瞅,那白沙山里的蛇虫鼠蚁,都被吓得抱头乱窜,遇到这等咄咄怪事,谁人心中不是惊惧万分?

等这群衙役豪奴壮着胆子,巡视一番之后,却是找不到这怪异的雷声是从何而来?只能隐约听出,这雷声是从这白沙山顶上传来,于是一众人等,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关卡站了一宿。

正在飞奔的石珪,脸上却是挂着一脸尴尬。

原来,石珪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仰天长啸之后,便是把整个白沙山里,各种会动之物,都给从睡梦里惊醒了,被惊醒的动物,当然自有一股怨气,于是比以往更为暴躁,稍风吹草动,便主动攻击。

于是,石珪按原路返回的行程,在树冠之上还算平安,纵然有些鸟儿比往日更为暴躁,但也没有给他造成多大麻烦。

等石珪到了巨树的树干上时,那才是惹了大麻烦,不但在树干上被一群暴躁松鼠追着咬,还在中途遇到了,正在发疯寻找敌人的大群马蜂。

等石珪费劲吧啦的从树干上冲了下来,当即就被盘踞在树根之上的几条毒蛇,围上来撕咬。

石珪只得不惜自身灵力,连连施展精妙的凌云步法,如花间蝴蝶一般,甩脱毒蛇之后,就一头冲进灌木丛中的关卡,好在石珪直觉灵敏,带着石珪避过了衙役豪奴们的目光。

如今,石珪只能一边狼狈的往回跑,一边自我总结,下次切不可如此招摇生事。

他仗着自己凌云步法的神奇,甩开了艮山营的游骑暗哨,越过了战兵三队门口的巨大茅厕,避过了巡夜兵丁,一口气就冲到自己营帐门前,他伸手一掀帘子,就钻进营帐。

营帐里黑漆漆的,一切如同他离开之时的模样,他把军服靴子一脱,就扔在地上,然后摸到地铺上,顺势躺下,伸手从枕头边,拿过冰凉的铁尺,放在自己胸口,直到此时,石珪才松下一口气,疲惫的望向营帐顶部。

黑暗中,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营帐,直直的盯住了夜空中已经偏西的明月。

他如今纵有千般欢喜,也还是想如同往时一般,把这喜悦分享给程金环,但伊人远在千万里外,唯有将一腔思念寄于明月转达。

就像那些专门注释白山诗歌的书中,所记载的诗句:万里明月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