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现金还是……

希尔斯顿区与乔伍德区交界处，上午十点，一间咖啡厅的小隔间内。

余尽推开隔间的门，里面有一位年轻人。他看起来20多岁，有着一双和老太太相似的眼睛，在愈发阴冷的天气里，他身穿贝克兰德绅士阶层流行的黑色双排扣长礼服，头戴半高丝绸礼帽，打着参加宴会般的领结，似乎任何时刻任何场景都不会放松对自身的要求。

“我给你点了杯咖啡。”

克来恩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余尽瞥了一眼咖啡，一眼认出这是最便宜的南威尔咖啡。算不上多劣质，但也只是中等偏下。不过他也不是来满足口腹之欲的，所以也没说什么，转身在克来恩对面坐下，顺口问道：

“你只有这一套衣服吗？”

“……”

克来恩怔了一下，认真回答道：

“不，我有两套，只不过样式完全一样。”

“很合理。”余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克来恩觉得余尽似乎在隐喻什么，感觉浑身不自在，当即转移话题道：

“阿蒙陵寝的情况怎么样？”

余尽沉吟了两秒，言简意赅道：

“我在那里遇到了阿蒙。”

“阿蒙？”

克来恩嵴背发凉，脱口道，“神弃之地那个阿蒙？”

“从来都只有一个阿蒙。”

听到余尽的‘答桉’，克来恩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

“什么意思？第四纪的整个阿蒙家族都是假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阿蒙一个人？其他所有人都是他的分身？”

“嗯。”

余尽微微颔首，答桉简洁而明了。克来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精神也一下紧绷，产生了种遍体发凉的感觉。同时克来恩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地探索阿蒙的陵寝，而是通知余尽去掘坟。要不然，‘愚者’先生可能已经换人。

克来恩略作思考，有些希冀的问道：

“你把阿蒙杀了？”

余尽摇了摇头道：“她的本体不会轻易来北大陆，只是些分身。”

“我连分身都对付不了。”

克来恩在心底自嘲了一声，接着不动声色的又问道，“阿蒙的分身在什么实力？”

如果是序列5的话，他说不定也有机会和单个分身碰一碰。

余尽瞥了眼克来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道：

“阿蒙的分身最弱也有序列4，而且每一个分身都有继续分化的能力，她们甚至能寄生在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生物体内。所以……”

余尽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不小心碰见阿蒙，我的建议是，绕着走。”

克来恩立刻打消了心底的那一丝侥幸，毫不犹豫的郑重点头。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连最弱的分身都有序列4，而且还能继续分化，自己碰上绝对是死路一条，连什么时候被寄生的都不会知道。

而一旦自己被寄生又不自知，同时还在无知中返回灰雾之上，那‘愚者’绝对会立马换人。

而且，我最近有些膨胀了啊！这才序列6，居然就敢想着和阿蒙的分身碰一碰，不要命辣？！克来恩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这种情绪着实要不得，日后行事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从心！

余尽给了克来恩一段时间消化，接着说道：

“这次探索的总价值大概在六万金镑左右，按照约定你可以得到十分之一，也就是六千镑。现金还是要等价的非凡材料？或者是非凡特性？”

克来恩想了想，问道：“有秘偶大师的非凡特性吗？或者古老怨灵的粉尘+六翼石像鬼的核心结晶？”

“没有。”

克来恩直接道：“那还是现金吧。”

如果他还是‘魔术师’，那他或许还需要人皮幽影的特性，但眼下他已经成为了无面人。又没有晋升秘偶大师用的非凡材料，其他东西对他而言都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要现金来得实在。

余尽微微颔首，挥手之间，随着光芒闪烁，桌上具现出大量的非凡材料和非凡特性，开口道：

“你可以把这些献祭给‘愚者’先生，然后赐予给‘倒吊人’先生。等‘倒吊人’先生变卖成现金，你就可以从中获得你的那部分。”

听到余尽的话，克来恩眼角一抽。主意是好主意，思路也没有问题。毕竟整个塔罗会也只有‘倒吊人’先生的‘销赃渠道’最为丰富，这些东西转交给他出手是最好的。

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没办法献祭啊！

献祭必须是双向的，在现实中要有人举行献祭仪式，在灰雾之上也要有人回应祈祷。而在现实中献祭的操作，换成谁来举行都没有问题，但唯独克来恩不行！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没办法既在现实中献祭又在灰雾之上回应祈祷！当然，理论上他可以先举行献祭仪式，然后再前往灰雾之上回应祈祷。

可一来献祭不同于回应祈求，可以延迟答复，献祭仪式制造的稳定通道只能存在很短一段时间。这意味着他提前在灰雾之上等待，也必须留在灰雾之上用灵性稳定通道。那样的话，现实中的他就没办法完成献祭。

当然，他也有其他方法做到同样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召唤自己。

但这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他不可能在余尽面前完成这一套操作。

克来恩眼角微微一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以‘世界’的身份和余尽在灰雾之上见面，‘网络交友’多安全多便捷啊！闲着没事非要面基干干什么？有病吧！

可眼下这种情况，分明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面对余尽的合理要求，他根本拒绝不了！

克来恩深吸了一口气，思绪飞快流转，开始在脑海中思考对策，沉吟片刻后道：

“没问题，不过在这里举行献祭仪式不怎么安全，你能不能去外面帮我看着点？结束后我再叫你。”

克来恩没有选择用委婉暗示的方法，因为他知道余尽有‘召唤’的能力，万一他委婉一点，余尽直接让召唤物出去守门，那不是白搭了吗？

当然，就算明说也同样有风险，可眼下克来恩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

面对克来恩的要求，余尽只是微微颔首，起身走向门外。

克来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三步并作两步，做贼心虚般的上前反锁住门。同时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掺杂了檀香的蜡烛——这本来是用来以防万一的，而现在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克来恩随手用灵性点燃，就算布置好了祭台。

“我——”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咒文声回荡于狭小的包间内，克来恩的灵性涌出，和烛火糅合成了灰白的、巴掌大小的光幕。紧接着，他逆走四步，穿透嘶吼，进入了灰雾之上。

克来恩没敢耽搁时间，当即响应了自己的‘召唤’，推开了那扇神秘的大门。混乱与眩晕之后，他看到了那个狭小但隔音极好的包间，也看到了自己。

克来恩半漂浮半飞行地来到桌前，快速用灵体包裹住桌上的非凡材料和非凡特性，同时结束召唤，直接回到灰雾之上。而在返回灰雾之上的第一时间，克来恩也快速用灵性包裹住自身，坠入了无垠的灰雾，坠入物质的世界。

克来恩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急着熄灭蜡烛，也没有急着叫余尽进来。

而是等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起身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拉，门纹丝不动。

克来恩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锁了门。

尴尬之余，克来恩解开门锁，轻轻一拉将门打开。

然后他就看到，余尽并没有背对着房门，而是面对着包间的门，眸光深邃。

这一刻，克来恩甚至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错觉，但无论是‘无面人’还是‘小丑’都能完美的帮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是微不可查的微微颔首：

“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让开身位准备让余尽进来。

余尽一边朝包间走来，一边忽然开口道：

“我记得你还欠我两件事情对吧？”

克来恩顿时面色一僵，无奈道：“没错。”

虽然一万金镑对现在的他而言并非无法偿还的，但他对欠余尽这两件事倒也并不后悔。毕竟牺牲戒指的价值肯定远远不止一万金镑，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起死回生！

但现在被余尽提及，他还是免不了尴尬。毕竟欠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好比这次古墓的收货，他就算拿了钱也要马不停蹄的去还‘正义’小姐的债。

不过，余尽突然提起这个，难道是有什么要他帮忙的吗？

克来恩正这么想着，突然就见余尽微微颔首，本以为他会说出要求，但却又没了下文。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喝着咖啡，等喝完咖啡又静静的相互告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这……”

克来恩走在街上，还有些怀疑人生，“他不会真的看出了什么吧？”

克来恩越想越是不对劲，越想心情越是忐忑。

刚才那一会儿由于太过紧张，他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说，余尽是怎么发现的那些寄生在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生物体内的阿蒙？

克来恩对此其实有猜测，那就是‘锁定’。

但如果真的是锁定，那刚才余尽对着包间的门，会不会也‘看’到了‘愚者’的‘神降’？

而且，他刚才其实完全可以拒绝余尽当场祈祷的要求——

以没有布置仪式的材料为借口！

可他忘了，他只想着自己向自己祈祷，仪式可以尽可能的简化，有根蜡烛就行，不需要太复杂的仪式。但在余尽眼里，很可能这一切都充满了疑点。

假如他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会不会猜到些什么？

克来恩越想越是怀疑余尽看出了什么，但他又不可能去找余尽当面问，搞的他心态都有些炸裂。

克来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这些东西。管他呢，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正被看破了他就开摆。而且余尽这不是没说什么吗？

要是他没看出什么，那自然是最好。而如果他看出了什么却依旧没说什么，那不是更好了吗？

嗯，没错，没什么可担心的！

一波自我安慰之下，克来恩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也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占卜的想法。

反而很快的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虽然余尽已经探索过陵寝，但其他人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我要不再把这个情报卖给机械之心，从他们那里弄一笔报酬？虽然非凡特性什么的已经被拿走，但其中应该还存在一些壁画和典籍，这些也是很有价值的，机械之心肯定不会拒绝。”

“虽然这些东西能带来报酬也就一百镑不到，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而且这还可以让机械之心的人帮忙收尾，嗯，完美。”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街口搭乘马车，直奔贝克兰德桥区域的勇敢者酒吧。

混在那些中午下工的工人中，克来恩在吧台点了杯南威尔啤酒，要了一份午餐。他慢条斯理的吃完午餐，坚持着喝完了要的那杯南威尔啤酒，然后才慢悠悠穿过一浪高过一浪的拳击手助威声，离开酒吧，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感受到车轮的滚动，他故意闭了下眼睛，耳畔突然就响起了窗户被轻敲的动静。

克来恩脸部肌肉微动，睁眼望向前方，看见脸色苍白，容貌精致的莎伦小姐已安静地坐在了对面。

不等对方开口询问，克来恩笑笑道：

“我把你上次提供的消息卖了个好价钱，阿蒙家族陵墓那个。”

莎伦没有说话，静静地平视着他。

克来恩顿了顿，接着道：

“总价值在六千镑左右，我们一人三千镑。不过那些东西还需要变现，你可能得等一段时间。”

她抬起头，“嗯”了一声，简洁问道：

“陵墓里有什么？”

“阿蒙！”

克来恩面色一肃，沉声道，“那是阿蒙的陵寝，阿蒙就在其中！”

考虑到莎伦小姐也是盟友，而且帮了自己许多，克来恩也没做太多隐瞒。只是隐去了部分关键信息，将有关阿蒙的那部分尽数告知。

而莎伦小姐也没有出声，只是一如既往的，单手托腮，专注倾听。

克来恩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这位“怨魂”小姐似乎有观看场景戏剧和听各种传闻的爱好。

克来恩最后提醒道：

“如果不小心遇上，一定要绕着走。”

莎伦表情未变，沉默了几秒道：

“有人在挖掘通道去地下遗迹。”

“啊”

克来恩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对方在说哪件事情。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莎伦话语里的地下遗迹指什么地方。

两人都知道的地下遗迹只有一处，那就是第四纪图铎王朝的遗迹，里面有一个恐怖恶灵存在。

有人在挖掘通道，想进入那座地下建筑？克来恩沉吟几秒，忽有灵感迸发：

“那个什么从男爵？”

“嗯。”莎伦给予肯定的回复。

忽然间，克来恩又有了喊余尽来掘坟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