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吃

出乎意料的，夏夜竟然没有感觉。

她本以为激活一定会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毕竟，那可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直接照射在自己的脑袋上。

可是，尽管视觉上的效果声势浩大，但她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硬要说的话，似乎额头上隐约有点痒痒的，就像有只蚊子在咬自己。

似乎是看出了夏夜的疑惑，修姬笑着解释道：“即使是这么高密度的能量，对夏夜大人的脑袋来说，也仅仅只是刚好达到将它激活的下限，当然不可能对它造成什么伤害。你看你的额头，连一点皮都没有划破呢~”

夏夜用手遮挡住光线，眯起眼睛朝自己的额头望去，那里果然光洁如镜，没有一丝伤痕，从飞船中导出的能量大部分被脑袋吸收了进去，只有极少一点漫反射，形成了接近白色的淡蓝色光晕。

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惊讶，夏夜几乎无所事事地看着自己的脑袋被一束光柱持续照射了二十多分钟，幸好有修姬陪她聊天，否则她就只能欣赏远处那正在一点点变红的恒星了。

“……这么一说，那个位置好像确实是弱点，那个时候弄得我满手都是花蜜，不过味道还挺好的……”

“嘻嘻~那是因为是夏夜大人啦，我那个时候为了吃到一点，可是狠狠地跟它打了一架呢……”

“这样吗……咦？”夏夜突然终止了话题，“你的那艘飞船，看上去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因为对它来说，已经过去十几亿年了。夏夜大人，它的寿命也快到极限了。”

“啊……”

夏夜立刻反应过来，作为戴森球的飞船与恒星同处于一个时间流速中，既然恒星已经度过十几亿年，飞船当然也是。

五边形桶状的怪异外壳相比二十分钟前黯淡了不少，至于包裹恒星的那张网，变化则更加明显，之前飞速流转的翠绿色光点，有些已慢得近乎停滞，如同陈旧得将要报废的火车；作为轨道的黑色网格也不再完整，夏夜仅凭肉眼，就能看见不少缺口与断裂。

“怪不得伱说会损失掉一艘船……”

“其实即使这艘船的寿命没有到极限，它也同样无法再被保留下来。”

“咦？”

“因为在恒星在寿命将近之前，会爆发成为红巨星，光是这个，就足以毁掉它了。”

“说的也是……”

夏夜望着远方即将迈入死亡的恒星与飞船，一时间默然。

“夏夜大人该不会觉得可惜了吧？一艘飞船而已，对修姬来说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不过确实有点肉痛，嘿嘿~”

“不，我只是想到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内，那颗恒星和飞船就已经渡过了十几亿年，因此有些感叹罢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唐玥和宇民们的那只星舟，尽管对她们而言，并没有在黑洞边缘环绕太久，可实际上已经跨越了数亿年。

“是吗……”修姬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眸，“修姬理解不了这种感受，修姬只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觉得伤感。”

听到这句话，夏夜忍不住笑了出来。

“应该快结束了吧？”

“是的，夏夜大人，只剩下不到三分钟了。”

很快，夏夜感到了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丝线传来，紧接着，脑袋的容貌迅速模糊，当它再一次变得清晰时，那张脸已经和如今的夏夜一模一样。

心中的一部分猜测被证实，她知道，这颗脑袋已经被激活了。

尽管它仍然闭着双眼，但在眼睑之间的那道缝隙中，已隐约可以看见炽亮的光芒。就在夏夜打量着自己的脑袋的时候，修姬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夏夜大人，您的脑袋已经被激活，不过，只有让它睁开双眼，它才能算真正被启用。”

这和夏夜推测的一样：“我准备回到徳布索塔后，再睁开眼睛。”

修姬点了点头：“那么，夏夜大人，修姬的任务已经完成。修姬还需要留在这里处理一点私事，夏夜大人可以先行一步，等到您回去后，修姬会立刻将你的妹妹释放出来。”

“那么……谢谢你，修姬。”

“后会有期，夏夜大人。”

夏夜收紧丝线，将那颗巨大得如同一颗星球的脑袋往回拖，随着渐渐远离恒星，它的尺寸也迅速缩小，当回到夏夜身边时，直径已“只”剩下200米。

接着，她让这颗大脑袋和旁边那颗只有正常人头大小的小脑袋一起，向着裂隙飞去。

在两颗脑袋穿过裂隙的同时，修姬也开始收回自己的身体，黑色的半流体胶质从那个世界返回，流进她的身体中，当然所有身体都被收回后，巨大的裂隙迅速弥合，没留下一丝痕迹。

但修姬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它，她的目光一直望着远方的恒星。它已经几乎完全是红色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成为一颗红巨星。那首飞船也变得比刚刚更加陈旧，却依然奇迹般地勉强维持着运转。

方才的交谈中，有一个事实修姬没有告诉夏夜——即使是古老者建造的飞船，也不可能在经历了十几亿年之后，仍然能够维持正常运转——除非有“人”在不断地维修它。

那艘飞船上是有“人”的，它们是自己的分身。

对于修格斯来说，分身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并不会因为物理上的分离而产生自我意识，除非一些特殊情况——例如那个落在夏夜大人身边的小家伙，又比如，那些被自己送入飞船后，由于时间的流速差而无法在维持与本体联系的分身们。

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度过那漫长的十几亿年的。修格斯并非天生就是共生形态的生命，在失去与本体的联系后，它们大概率会重新分离为无数只个体。它们或许在那“狭小”的飞船里建立起了新的社会，发生过无数次战争，经历了无数次国家兴衰，王朝更替……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派出这些分身前，已在它们本能的最深处植入了两条铁则：其一，不允许探索时空的奥秘；其二，维护并修理飞船是整个族群优先级最高的使命。

第一条可以防止它们逃出由时间流速差筑起的牢笼，而第二条可以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飞船都能够正常运转。

从结果来看，它们做得很好。但这也理所当然的——在遥远的过去，修格斯本就是古老者用来维修它们那些庞大机械的工具。

而现在，这些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的同族就快要死了。

但修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悲伤，就如她对夏夜大人所说，她只有当肚子饿的时候才会伤感。

现在，她饿了。

毕竟分离出那些分身，让她损失了不少物质与能量。

不过，好在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已经燃烧了上百亿年的恒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终结。它的体积突然膨胀，达到了之前的数万倍、数十万倍、数百万倍……血红的光焰瞬间将古老者的飞船吞没，这是一颗恒星在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呐喊——

但在它的体积到达顶峰的之前，已有一片更加巨大的黑影遮蔽了四周的星空，它迅速将爆发中红巨星包裹，将一切射线与光芒、轻元素与重元素一丝不漏地全部吞噬。

转眼间，昙花一现的红巨星消失在了星空中，修姬吃掉它后很快离开，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