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回乡
当马元义说出这一“要求”的时候,他见张冲的脸色很澹漠,忙又加了一句:“大贤良师打算将人公一位传给你。你也要继承你师父的衣钵了。”张冲复杂的看着马元义,反问了句:“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这一称号吗?甚至,你觉得我还需要太平道吗?”马元义根本没想到张冲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回,但还是很快就给出了他的建议:“阿冲,你现在确实兵强马壮,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太平道的影响早就深扎在你的队伍之中,你举凡望一望队伍里,有多少是太平道的信徒。”见张冲无动于衷,马元义再次提高声音:“是,你可以说自己的威信牢牢的把控着,但这是你还在太平道里,而一旦你和太平道为敌,内部必然人心浮动。而且,咱们太平道依旧在青州、并州、荆州有着巨大的势力,你成了太平道的人公,既满足你师父的心愿,又能借助这庞大的势力。为何不愿?”到这里,马元义换了口吻,以一个老友的语气对张冲掏心掏肺:“阿冲,说白了吧。泰山军和黄巾军合则两利,失则两败。这一点你不会看不懂吧?”张冲也实事求是,对这一点并不否认。也确实是这样的,如今泰山军发展再好,到底还是只有兖州部分、冀州部分,这是完全不能和发展了二十多年的太平道能比的。二十多年换句话就是两代人,也就是说第一批受道的信徒,他们的子侄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如今黄巾军看着势弱,但却比原时空要好太多了。现在的太平道在青州是处于绝对势力,在徐州有部分,在豫州的虽然遭到重创,但汝南黄巾的大部都还在当地潜伏,荆州的黄巾虽然发生变故,但依旧奉着太平道的旗号。而且不要忘了,太平道在河北和并州的根基是非常深厚的,不然日后也不会滋生出黑山贼和白波贼。这些都是百万级别的势力,由此可见黄巾的潜实力。所以,张冲也不得不承认马元义说的是对的。不过他并不打算去,并不是他担心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在张冲看来,张氏兄弟真心想让他当人公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那就是有张冲在,完全可以为太平道打天下。而且说来也诡异,那就是张氏三兄弟都没有直系子嗣,至少他不知道有。换句话说,他们是比较纯粹的,就是想建立一个地上道国。所以,直接物力消灭张冲的概率并不大。不过再低,也存在着可能。历史上多少豪杰自觉是擎天一柱,肯定不会被杀。但偏偏对面就是底线更低的蠢货,最后一刀结束。所以,张冲只这个原因的话,是万万不会去的。但张冲不去的真正原因偏偏不是这个。他不认同张氏兄弟的政策,在张冲看来,太平道唯一可以与他相知的就是昔日恩师人公将军,但他已经死了。现在的太平道不过就是为了打天下,但以张角的理念,他的天下和汉家又有何不一样呢?这样的天下对黔首又有何用处呢?所以张冲不决定去。因为他在荥阳之战后,就下定了决心与太平道做切割,在张冲看来,现在继承人公将军的旗号会在日后有巨大的弊端。因为在当世来说,名的影响,远远超过现代人的理解。就拿本时空的着名事件,挟天子以令诸侯来说,这就显示的名的巨大作用。曹操自迎立了汉献帝后,直接从袁绍的附庸势力一跃而成代表汉室的中央势力,在政治上获得了绝对的主动权。但在日后,也就是关于曹操和汉室之间的关系上,却成了曹操势力间巨大的内部矛盾。在他对外战事中,几次因为许昌的变故而不得不终止了战事。可以说,在前期他有多吃汉室的红利,在中后期他就有多受这个内耗。而反观袁绍,他就走了另外一条自主路。这一条路就是以河北本位,利用河北与关东天然的政治离心力,开府建制。这一条路虽然前期不能撬动汉室资源,但越往后路越走越宽。现在张冲也打算如此。对他来说,这一次拒绝张角的“邀请”,就是给治下一个信号,那就是我泰山军从不听什么远方来信,我泰山军就是要走一条自己的路。虽然后果可能真的如马元义所说的,自己的军心难免要动荡一下。但张冲相信,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大多数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于是,张冲对着马元义说了一句诛心的话:“广宗之变犹在眼前,这人公将军的位置怕也是坐不得的。”马元义听了这句话,脸色难堪。最后,马元义还是走了,带着一封张冲给张角的书信走了。在信中,他提及了两方依然作为攻守同盟的盟友,一同抵抗汉室的压力。但也仅仅是如此了。泰山方已经成了过去,现在是泰山军了。张冲只能做到这里了,他也不知道这封信和马元义回去到底会怎么说。但即便张角真的翻脸,他张冲又会怕吗?最多给你张角来个“退避三舍”好了。……邯郸城外,泰山军还在不断加固着营盘,他们正打算将城外的临死营盘改建加固为永久式营盘。很显然,张冲并不打算撤回邺城了。这也是张冲为下阶段的战事战略服务的。在后阶段中,泰山军主要的工作就是经略河北,而邯郸作为交通要衢,又偏北,比邺城更适合作为此阶段的幕府所在。所以这些日,邺城的一些幕僚机构都在往邯郸搬迁。而这一日,也就是四月十二日,邯郸城的郡府内,也是现在泰山军的临时幕府所在地,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这一日,张冲大飱此次北伐吏士。宴饮的时间永远过得飞快,很快众吏士就醉醺醺的回去了。而一众幕僚文吏因为这个或那个的原因,三三两两按着圈子的不同又各自聚着自己的小会。其中最大的一群,就是度满的一群。人群里包括了蔡邕、诸葛珪、吴观、单鸣、陶暗、荀攸、范常、阮瑀、路粹等老资格幕僚,还有新生代的李恒、李榕、冯熹三人。比度满人群稍微少一点的是何夔那一波。当中有军法曹长赵达、主薄严庄、书记高升,郭图、申商、冯防、陈琴等中间,还有新幕僚如黄权、郭韬、吴瑞、张允。这两拨人也是如今泰山军幕僚系中最大的两座山头。以度满为首的儒系,与何夔为首的法系。之所以这么分,不是因为真的两拨人里面就是一派纯儒,一派纯法了。其背后的本质就是权力斗争。以何夔来说,他是地地道道的纯儒,几次劝张冲以王道行事。但奈何,度满也是纯儒一派,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一类型的,那他何夔就只能拉拢手段行事都稍微酷烈一点的法系文吏。所以哪那么多主义,背后都是权力。所以当大宴结束后,各小团体都陆续找地方继续联络感情。这边赵达、高升一帮人随着何夔一起来到了军府一侧的府邸,这是张冲分配给何夔用来日常起居的。当赵达等人到这里后,何夔的家里人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菜蔬。和汉室相比,泰山军依旧还保持着简朴的风格,这在何夔这里依然得到了体现。由何夔坐上座,其他人等相互劝着,也各自坐好。大家还没坐定,人群中的郭图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聊着一个话题:“这次,咱们真的要和黄巾军决裂了?”郭图所问的其实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但依旧牵动着在场诸人的心。他们虽然不大看得上黄巾军,但内心却不可否认的是,泰山军发展至今,受到黄巾的帮助是不少的。单说有黄巾势力顶在他们前面,吸引着汉军最多的兵力,这才让泰山军能从容布局。所以他们心里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也就是黄巾去死,他们在后面捡便宜。但现在这样的好日子眼见着不在了,这不免让他们有几分唏嘘。所以,坐在稍微上首的严庄就唏嘘道:“是啊,以后咱们就要自己扛着反汉大旗了。日后那黄巾是敌是友,就很难说了。”严庄的话让边上的高升听得老大不乐意了。高升就是豪强子弟,本就看不上黄巾兵,内心里早就觉得应该和黄巾分道扬镳。现在听严庄言语间还有几分卷念,就开口道:“老严,你莫犯错,渠帅都决定好的事,你在这卷念啥?他黄巾要想有活路,就早早投了咱们,要是还想和咱们拔刀相向,那就是天要收他们。”好家伙,这高升是典型的鹰派了。而高升的看法,并不是孤例,而是得到了在场不少人的认同。上首的何夔没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缠,而是直接以一句结尾:“这事渠帅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们遵从就是了。倒是有一事,在场诸军不知道清楚不清楚。”何夔一说话,在场的众人洗耳恭听。因为何夔远比他们更靠近权力中心,所以能获得的信息远不是他们能比的。他们之所以紧密围绕在何夔身边,获得信息也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何夔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压低了点声音,直接说出了最近的一项不起眼的事:“你们可知渠帅在组建一批反乡队?”人群中,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个事,倒是高升稍微知道点这件事。但高升并不打算主动说起。上首的何夔看到下面的人都没什么反应,心里想着要是董昭也在这里就好了。董昭此前也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一员,而且消息最为灵通,对政策的理解也最为敏感。只是可惜,其人自被渠帅任免为飞军内军使后,就已经不再参加他们这些聚会了。何夔知道董昭是为了求稳。因为现在的飞军内卫说白了就是前汉时期的绣衣使者一流,都是做的密探的事。不仅他不敢和何夔这些人私下见面,就是何夔等人也不敢让董昭参加。谁知道哪个人会不会因为说了哪句不该说的被带走。内心叹了一口气,何夔就继续抛这个话题:“这个回乡队,是渠帅打算招收军中各异地异乡的军吏,让他们各自回乡拉队伍,一方面潜伏发展,一方面为泰山军提供情报。等日后泰山军打到那里,再起来暴动帮助攻城略地。”何夔说了这个话后,瞅眼看大伙的反应。见下面若有所思,又有面无表情的。何夔就直接挑开了讲了:“你们可知咱们泰山军当年出山转战的最大原因是什么?”不等别人说,何夔继续道:“就是要将泰山军的影响遍及更广大的地区,将反抗的火种烧遍中原。渠帅有句话说得好,你不去争取,别人就是争取。”“这世间被剥削这么多,如果我们泰山军只偏居于河北一隅,那那些被压迫的黔首能找谁伸冤报仇?”现在何夔还记得张冲曾和他说这事的场景。当时张冲也是这么讲这个事的,而何夔马上就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情况,那就是让这些军吏返乡单独拉出队伍来,岂不是鸡蛋碰石头,他们能有什么装备和人数,一旦被当地豪强注意到,就是个死。但张冲反问了何夔,告诉他千万别小看了这小小的回乡队。这些人都是有着军事技能,又带着一笔启动资金,回到本乡本土立马就可以从亲朋好友拉出个十人队伍。而有了十人队伍,就敢管当地的不平事。被欺压的百姓那么多,不少人都和豪强有血仇。但他们要报仇放眼放过去,能找谁?靠宗族?宗族也是豪强的一部分。靠官府?官府与他们沆瀣一气。那只能靠那个小小的十人队伍。所以别看回乡队人数少,装备差,但却是广大汉占区被欺压的黔首们唯一的希望。而且张冲也不需要他们参与暴动,回乡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潜伏、扩张影响,发挥火种的作用。张冲说到这里,何夔就懂了,而且他看得更多。何夔明白,这些返乡队别看现在不起眼,但后面却是一个个小根据地的头面。要是能抓住这一波,让自己这一派的回乡拉队伍,日后他们这一系的影响一定超过度满。何夔也不想这么勾心斗角,但到了这个位置,他也没办法。他再一次理解了渠帅曾说过的话:“政治,就是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