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困觉
却说刘惠将自己计划俱告张骧,然后张骧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也告诉刘惠,他们本已经打定了要去投奔泰山军了。原来,自泰山军飞龙、飞虎两部突骑突至赵国和常山之间的边境,也就是柏人一带的时候,常山国南部的豪杰游侠们就沸腾了。他们听说了太多泰山军赫赫战功了。尤其是荥阳一战更是举世皆知,其后破敖仓后,更是赈济大河上下的黔首穷苦十余万,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支义军。在黔首眼里,泰山军是义军,在豪强眼中,泰山军是暴军。但这些对常山的豪杰游侠们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在他们眼中,泰山军是能得河北的最大势力,这些人为了富贵,早就想投奔泰山军了。别说什么会瓜分他们田土,对不起,咱们游侠豪杰除了手上这一把刀,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没失去,但却获得了泼天富贵的可能,这叫他们如何不心动。而像张骧这样的,虽然好像有什么家底的,但实际也就是个靠山吃饭的猎户。所以张骧原本已经和附近的一些游侠商量好了,打算南下投奔泰山军。而现在自己的旧主刘惠也来了,也要加入泰山军。这下子,张骧就觉得泰山军更有奔头了。毕竟在张骧眼里,自己的旧主是真正的王侯之家,是汉室的统治阶级,就连他都弃暗投明,欲投泰山军,不正可见其前途广大?于是,张骧将附近的一些豪杰引荐给刘惠,如卜胜、张延、李丰、郭超等,都是附近的勇士。此外,还有数十杂胡野也加入在列。和大多数人以为河北尽为汉民不一样,实际上有不少胡人就一直生活在河北地。比如当年常山、中山皆是当年戎狄之土,后面为华夏之后,还是有不少部落戎人混居的。之后数百年间,又源源不断有草原胡人从代地走线来常山,虽然没有编户,但也在常山地区繁衍生息。所以这数十杂胡就是类似山寮的野人,这次被张骧喊来壮壮声势。众豪杰在知道刘惠竟然是真定王之后,纷纷推其为主。而刘惠也当仁不让,先盟誓一番,然后斩木为兵,裂裳为旗,就带着百余人南下投奔泰山军了。……承天元年,光和元年,三月十日。襄国城西,泰山军鸡头山大营。此时,距离泰山军围困襄国城已经半月过去,营中各项工程器械已经打造完毕。各营吏士在后面源源不断的给养中皆士马饱腾。看来攻城的时间要到了。于是,关羽将典韦一干主攻将吏们悉数喊来大营,询问战备情况。多年征战,典韦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统兵官。此刻他不苟言笑,带着军下一干部将入了中军大帐。在拜见过关羽后,典韦等人分席入座。他们都知道关羽喊他们来干什么。和渠帅张冲一样,关羽也是一个有谋略,能度势,且从容的主帅。虽然各项还都差渠帅稍多,但如典韦等老部下皆对关羽敬重有加。知道关羽最重军威,所以即便是入夜了,典韦等将还是顶盔掼甲,戎装入帐。因了解关羽行事作风,典韦直接就介绍之前的主攻战法。典韦以四个字概括:“步步为营。”典韦要发挥泰山军战备充足,兵力充沛的优势,不急于攻上城墙,而是先挖堑壕、堆壁垒,层层推进到城下。之后用望楼、强弩不断袭扰城头上的汉军。随后就是以发石车轰击城内,打击城内士气。等到城中士气和储备都耗尽的时候,再组织攻城。如此可一鼓而定。实际上,这半个月典韦也确实是这么干的。现在营砦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城墙只有五百步的位置,三辆巨型巢车已经推行到垒前,二十架发石机已经在营内的高坡上摆好。就等典韦一声令下,就可对城内发起第一波攻击。所以典韦这次来也是来请命的。“众吏士皆已做好准备,只等关帅下令。”典韦如是道。关羽笑了笑,讲:“你既然已经有方略,那就去做吧。我就在大营这里看你破城。”典韦临众将起身,对关羽抱拳唱喏。……翌日,典韦戎装立在一辆战车上,对城头上的沮授大声道:“城上可是沮君当面?可否听我数言?”沮授在几副牌楯的掩护下,瞄着下面的典韦,大声回道:“我是沮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典韦像是背诵一般,将准备好的劝降话报出:“今天下事已经去,你所谓坚守的汉室也已经不在,足下坚守危城,是为那东边的朝庭,还是为那西边的朝庭?我看两者皆看不顾你,你又何苦?”沮授一滞,扒着城头对下骂道:“好你个粗胚,也会卖弄口舌。我沮授所忠,岂是一人一姓,我是忠的名教大义。而彼辈道贼,皆是不忠不义之徒,岂能知我心思?”典韦听了这话,转头对边上的一个文士道:“冯生,这咋和你说的不一样呀。你不是算无遗漏吗?偏叫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还在阵前被此人折辱?要我说,和他娘的讲个屁,直接弄死。”边上的文士就是冯防,此刻颇有点尴尬,但他转换的快,立马就对典韦恭维道:“没错,典将军是质朴的,咱就直接干。”典韦不再理会这个时灵时不灵的冯防,一挥手上的三角黄旗。于是,战车后十六面牛皮大鼓被敲响。“吱吱呀呀”先是二十架发石机,在肌肉遒劲的大汉指挥下,将一枚枚打磨好的石弹放在长臂上,然后在一名麾下小军吏的指挥下:“放!”二十枚被打磨好的石弹打向了对面的襄国城。这些石弹因为打磨的差不多,所以在精度上稍微高些。但即便如此,也只有两枚打在了城上,其他皆打到了城内。但就这两个,也砸得城上糜烂一片。汉军之前就用过发石机打青州黄巾,自然是认得这些东西的。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泰山军的发石机的威力会这么大。沮授边上的部将们已经骇得拥着沮授下了城,生怕这石弹砸死自己。第一轮发射的结果不理想。泰山军很快就调整了距离,开始第二轮发射。这一次,二十发中了十五发,无疑准确度大大提高。其后,泰山军的发石机车就以这个距离不断将石头砸向城头。一晃眼,半个月打磨出的二百枚石弹就这边被消耗掉了。而这时候襄国城上已经换了一番样貌,原先搭建起来的棚竿皆已坏了一地,不时有汉卒发出悚人的哀嚎。但即便如此,襄国城除了少几个地方的转石崩散,其余皆完好。看来只靠发石机是很难打下襄国了。看了一眼城头形势,典韦又将第二面红旗挥下。早就等待的青州军们顶着楯车和壕桥车开始在各自军吏的率领下冲锋向前。……在距离厮杀的襄国百里之南。此时旷野上,本应该驻守在易阳的张南、郭默二将正狼狈的带着七百残卒撤往距离他们最近的据点,檀台。队伍中,猥琐县吏冯伷也在列。他看了看这七百士卒虽败,但却依然能保证撤退的秩序,不禁点头:“这是一只强兵。”但如此强兵怎么就没守住易阳呢?冯伷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昨日他在军府办公,突然就听到外面煊沸,然后就见张南甲衣带血领着一波兵冲了进来。当时冯伷吓了一跳,以为泰山军内部火拼了,要杀他们这些旧人。但张南烧了城内桉牍,就带着包括冯伷在内的县吏从城西撤退。彼时城内已经乱成了一片,随处可见喊杀声,然后是四面紧密的大门,显然城内的百姓恐惧下,不愿意掺和外面的厮杀。杀出城后,张南和郭默带着七百残卒轻装撤退,而路上并没有追兵追来。看来那些人已经到城内洗劫去了。哎,那些百姓根本不知道,他们不做选择就是最坏的选择。兵凶战危,不是所有入城的军队都会像泰山军一样的。实际上张南和冯伷一样,也不知道咋丢的城。路上,张南还是从几个知情的部下口中知道了丢城的细节,尤其是东城守郭升,张南知道了攻入城的汉骑,就是月前的那批。据当时守城的说,一队汉军骑兵突然就从城北面的密林中杀出,城上的泰山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汉军杀入了城。有人说,为何城门会开着呢?实际上,此世守城是很难永远将大门紧闭的,无论是出城樵采还是补给物资,都要开门。当时张南他们在大半月之前将袭击的汉骑击溃后,一连多日都没有敌情。这种情况下,城上的军吏们都有点懈怠了。谁知道之前高览在袭击易阳不成后,根本就没走。他们在袭击了附近的一些乡邑补充了物资,然后就一直以轻骑暗中观察易阳城的情况。这高览也是能忍,一连潜伏了月余,终于抓住了泰山军的懈怠。之后千余精骑昼伏夜出,在易阳城外潜伏,并于清晨佛晓趁着城内樵采,直接发动了进攻。关于这些,张南自是不知道的。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何那支汉骑要那么执着的要攻击易阳了。队伍北行还未多久,前面带兵侦查的郭默就带来一个消息:“东面来了一支大军,速速潜伏。”随后张南、郭默就带着部伍躲入了一处山凹内,然后他们就见到了一副从未想到的情景。只见一支大军沿着官道逶迤而来,车马粼粼,精甲耀日。那无数面旗帜随风飘荡,终于让张南等人看清了这是哪里的队伍。原来这来的正是巨鹿太守郭典,他竟然为了支援襄国的沮授,尽起郡内大军一万五千,倾兵南下。那之前的高览骑兵原来不是为了袭击所谓的粮道,而是为这支大军开道来的。伏在山坡上的张南和郭默,脸色铁青,显然知道了这支敌军所为为何。他们这一路,必然是向着泰山军设置在邯郸的粮台而去的。当下张南就放弃了原先退往檀台的计划,决定留下来狙击敌军,并又让精干的郭升带着五个快走,连忙去邯郸禀报此地军情。又点了大桑里族人张玉,带了三人北上去襄国前线,禀报这里的情况。随后,张南眼神微眯,打定主意要在这支汉军手上赢回他的荣耀。……襄国前线还是在按着既定的攻城节奏,攻击着襄国。在又一批青州兵踏着壕桥车越过堑壕的时候,沉寂的城头上苏醒了。汉军将备好的木礌石砸向城下,甚至还有煮得滚沸的热油也泼洒下去。青州兵在遭到上面顽强的进攻后,很快就在背后的鸣金中撤了下来。这些天来,泰山军一直保持的是这种低烈度的攻城节奏,每次都试探进攻后,就退了下来。但即便是这样的低烈度进攻,城头上的汉军也不好过。因为城外已经列好了三堆土山,皆与山奇高。泰山军的长弓手们就在山推上向着城头上的汉军点射。城头上的汉军自然是有弓箭的,但奈何无法与山坡上的泰山军长弓手匹敌。实际上,到这里,襄国城已经完全被压制了。现在,城下的泰山军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发动雷霆一击。这一次的低烈度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汉军城头上遍是尸体,在黄昏照耀下,满是血色。把守在城头的沮鸿,再一次下令将弟兄们的尸体搬下城,努力呼吸了一下空气,就迈着沉重的脚步下城了。一路上,沮鸿看着城下收殓的尸体,看到他们的脸上是懵懂、意外、恐惧和愤怒,沮鸿的心就揪在一起。仗打到现在,汉军早就将原先征召的徒附和黔首填在了城头的血磨中。实际上,死的这些也大多数都是这些人,真的汉兵精锐实际上损伤并不大。沮鸿知道这是族兄调度的结果,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强忍住不适,又跨过一具歪在外面的尸体,一不注意,脚就踩在了血水里。沮鸿已经顾不得收拾自己,城头上的心力消耗太大了,他现在已经累到虚脱,只想好好下城困一觉。就困一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