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围城
连日的胜利,早就冲澹了苏人亭内的沮丧。在地理形势的帮助下,他们以地方的杂兵竟然挡住了泰山贼。不过即便如此,不少亭卒还是对泰山贼心有余季的。这些人果然是威震河朔,连败南北军的巨寇,打得是真的凶。他们现在还记得,遇到的一贼将。因为道路湿泞,此人直接赤足争先,领一杆铁矛,连越数道栅拦,击杀数人。然后在苏人亭卒要包围此人的时候,又被他横冲一波,阵仗了一名军吏,在砍完了他的头,然后才施施然的回去了。从头到尾,此人仿佛如入无人之境。虽然说的泄气,但在场的武士皆自愧不如。但泰山贼武士再骁锐又如何?不还是要撤退了。此时,泛滥的湡水上,从贼之大营到南岸,木筏不断,皆是正撤退的泰山贼。这一仗他们赢了!……望着前方碧波浩渺,苏人亭壁上的苏由喟叹道:“这一仗得来不易啊,不是这春水方涨,我等可能真的挡不住这样的虎狼之师。”话是这么说,但苏由的面上仍然是紧皱着。边上的腹心,也是他的族弟苏瑜问道:“兄长,你是担心贼寇在熟悉了水情后,会再来。但不知道到时候还拿什么抵挡吗?”苏由满目愁容,点了点头:“是啊,在实力上,我们和泰山军无异于云泥之分。而后面的沮授还有意要拿我们钝贼寇的兵锋,所以怎么都不肯发援兵。如此打下去,我苏氏必亡。而且,我还有一丝疑惑,贼寇大张旗鼓北上,就因为一场挫败,就撤退了?”但族弟苏瑜却有不同看法,他笑道:“兄长,你太高看了贼寇了。他们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也要食粟,也会发病。前些人,我带着族人部曲们袭扰贼寇粮道,他们大营内早就断供了。然后你再看对面修造的营垒,虽然避开了春水造在了高地上,但如此多的人马猬集在这狭小之处,久之必然疫气横生。”于是苏瑜笃定道:“兄长勿忧,哪有那么多的妙计,不过是彼辈无不不如此罢了。”苏瑜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所以苏由也点了点头,压住了心头的不安。见兄长稍安,苏瑜还继续道:“还有,至于兄长担心下次泰山贼卷土重来,那无非就是战、走、降。”苏由示意苏瑜继续说。苏瑜胸有成竹,道:“战就是说,趁着彼辈士气低落,还在撤军。我可直接在后面掩杀过去,只要一路上不断袭扰对方,对方攻击不足,士气又低落,必然溃败。到时候,贼军在这里折了近万精锐,那些虎视眈眈的郡守们还不上去将泰山贼撕了?所以,这就是上策。”苏由想了想,还是摇头:“这策太过弄险,我手下有二百卒,加上我族兵能拉出个千人,但族兵们都是一些善战阵的,战力不济事。而贼再孬,集个千百精兵,反手就能灭了我们。这策不行,太险。”苏由还是非常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这边之所以能抵挡的住泰山军,全因为水道泛滥后,只有一条窄窄的走道通向苏人亭,如此贼人人数优势就展现不出来。但是如这个族弟所言的,到时候在广阔平原上,他们这点人数怎么打?不过他也明白这个族弟的意思,就是利用熟悉地情,不断沿路袭扰,不做正面对抗。但苏由有私心,那就是为何要拿他的兵为别人谋利?于是,苏由便问走和降是什么意思。在拒绝了第一策后,苏瑜实际上已经兴致缺缺了,只是兄长既然问了,他也就简单说说吧。“这走很简单,就是避开泰山贼北上的锋芒,人家是往襄国去的,和咱们没啥仇。既然打不过,那不如避开。我见西面的巍巍太行就是绝佳的避难之所。不如将家族子弟尽迁往太行山内,倒也能有一片乱世乐土。”这边苏瑜说完,苏由苦笑:“好弟弟,你可知那太行山多艰难,咱们这么多族人迁往山内,至少要饿死一半人。还有哪有什么乐土啊,这太行山内无数山寮、土寇,还有黄巾乱兵和汉军溃兵。这些人会吃人的。”苏瑜也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直接一耸肩:“那索性咱们就降了嘛,这最简单。”苏由呵斥一声:“胡闹,那泰山贼都是分地的。你想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这么败了?”但苏瑜直接反问:“那我就问一句,这地分了又如何?最后不还是分给我苏氏的族人嘛。现在土地都掌握在主脉手上,而那些偏远支系早就做了主系的农奴庸附一流,分了地有什么不好?肉烂在锅里。”苏由从来没想过这一茬,所以直接被苏瑜问的懵了。他和苏瑜都不是主脉的,实际上主脉家主也不会在家乡,早就到京都交际去了。所以真分田,也不是他和苏瑜损失大,最大的损失是主家。但长久的惯性,再加上刚败了泰山军,如何能一下子转到投降呢?所以,最后苏由只讷讷无言,只看着泰山贼南撤,既不追,也不走,也不降。……这会,泰山军在湡水北岸的营砦内,关羽和三位幕僚正登高北望对面的苏人亭。半晌,见苏人亭完全不动,关羽转首对申商道:“申君,看来你的策略不奏效啊。这亭内的贼军并没有被我们调动出来啊。”黑衣黑帻的申商先是对关羽一拜意思是请罪,然后就道:“无妨,本来此策就是成固喜之,不成,那些过河的队伍也可保护后面的粮道,不为敌再袭了。”关羽也没怪申商的意思,所以依言点头。接着,关羽又对边上风临姿伟的荀攸问道:“现在李虎部已经游动到哪里了呢?”荀攸毫无犹豫回道:“昨日送回营的消息,李部将已经带着飞龙、飞虎二突骑部游动到了襄国以北,已经开始遮断襄国和北面的交通了。”关羽点头,捋着胡须道:“看来我们这边也要加紧了。”随后,关羽语气生硬的问最后一人,冯防:“你确定这春水今日下晚就能落?”冯防抹了一下湿额头,一咬牙笃定道:“关帅,没问题的。”关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就下了望楼。一切,就等今晚尘埃落定。而那边,关羽一下去,冯防就泄了气,一把抓住荀攸的袖子恳求道:“荀君,我是说万一,就是万一,这晚上湡水没有下。荀君务必拉我一把,替我和关帅美言几句。”荀攸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下去了。至于申商更是早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冯防一人在这患得患失。实际上,关羽根本没有苛求过冯防,毕竟这山河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可偏这冯防大包大揽,言说自己对此地的水情了解得很深,说不出三日,湡水必退。本来军中就无戏言,再加上多日困蹙在这狭窄的营地,军中士气本就浮躁。现在这人说的如此满,到时候又做不得数,说不得就要拿此人人头一用了。但这只是关羽的想法,面上还是波澜不惊。……时间很快就入了夜。这边是有人夜难眠,那边是鼾声不断。此时大帐上,北伐军一众将已经是顶盔掼甲。关羽也穿戴齐整,踞坐在上首的马扎上,气氛分外肃杀。一吏掀帐帷,飞速奔来,报:“水位未降。”边上的冯防一哆嗦,不敢看关羽。关羽闭目养神,澹澹道:“一个时辰后再报。”“喏!”说完,扈兵就退了下去。关羽下面的几个勇将,如典韦、马宝等,互相看了看,但皆不说话,只好继续等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时辰后,扈兵再次掀帐赶来。一来,其人就道:“大帅,水位已经退了一半。”此言一出,帐内人皆精神一振,尤其是一直胆颤委顿的冯防这会都支起了腰,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众人皆看着关羽,等候主帅将命。其中在场的将吏有心思亮的,暗道,这水都退了一半,这扈兵才来?为何?只因为大帅下的命令就是一个时辰后来报。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这就是军令如山。关羽环视众将,下令:“拆去营砦,铺上泞地,将军中藁草统统用上。”之后关羽看着左下手的典韦,笑道:“阿韦,这次就让你带头冲锋可行。”典韦心里一喜,然后毫不犹豫的起身道:“喏。”之后,众将各领命散去。留下的关羽看了一眼边侧的冯防,赞道:“你很好。”说完,也出帐了。这下子,冯防看了眼荀攸,自矜道:“荀君,冯某料得还准?”荀攸微微下拜,认真赞道:“冯君,算无遗策,攸不如。”……二十三日,被困营砦内的泰山军趁着湡水退落,连夜对苏人亭发动了攻击。右军典韦亲率甲士四百,绕至苏人亭后,带头先登。同时,典韦麾下司马陈广领所部四百人在南面攻壁。苏人亭上亭卒猝不及防,在前后夹击之,力不能支,纷纷败退。本在休息的苏由披袍出帐,见此形势知不可为,领着残卒百人从东门出,直奔城东外的苏氏族兵营。城外的李大目一直带着陶勇、马宝、李敬三营候着,见有贼部突出,立马衔尾追杀。苏氏兵不敌,军崩,被李大目等将追杀数里。此战,除了苏由侥幸逃走,苏瑜带着大多数族兵投降,剩下的被李大目部毙敌者,二百余人。多得旗帜、刀戈、牌楯、数百。苏人亭,破!二十四日黎明,夜战后的关羽北伐军再次行军,五部当前、五部在后,迅速挺近北面的水。此时汉军将领李定已经在水津渡设伏。典韦帅麾下前锋高雅正带着先锋营沿着河边道而行,就遇到李定率领八百李氏部曲伏击。李氏能作为本地武断乡曲的土豪,就是凭借的这一支以汉法战阵编练的族兵。所以其战力不下高雅部。一杀出,就蜂拥直前,势甚凶勐。但李氏兵到底是甲胃缺少,而高雅部的披甲率是除了弓手队之外几乎满员。所以在经过初时的混乱,高雅部反推着李氏伏兵逆行。混战片刻,李定不敌,丢失百余尸体仓皇逃回津渡,正打算过河烧掉津桥,就遇到了赶来的典韦麾下又一部骁锐,陈广部。原来在高雅部这边混战,离着不远的陈广并没有直接带兵救援,而是带着所部绕到了水南岸,打算先行夺下津桥。但可惜,到底是比李定慢了一步,让这人逃到了北岸。但不过,到底还是将津桥给保存了下来。那边高雅部在打扫了战场,夺得数面族旗,印绶后,也很快赶到了北岸。随后两军一道,先后过河。这边高雅、陈广两部正要继续追杀李定残兵,却遇到了从襄国城内开出的精兵,千人赤头军。这军以沮授族人为骨干,赵北亡命为犬牙,战斗力非常惊人。高雅部和陈广两部激战过久,有点挡不住此部。于是,只能后退到水北岸,打算依靠津桥固守。但赤头军并没有追上,他们在接应了李应的残兵后急回襄国城内。尔后,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关羽带着后续大军终于赶到了水北岸。在汇合了高雅、陈广两部后,大军继续北上,并在距离襄国城外扎营,随后将之围之数重。就这样,从二月十五日,关羽带着大军万人从邺城出发,到现在二月二十四日,前后一共九日。先后涉过寝水、湡水、水、陷落檀台、广年、苏人亭、水桥四壁。横行二百里,击溃汉军及乡土部曲三千余人,俘斩一千二百人。可以说,将赵国北部的反泰势力清扫一空,现在只要将眼前的襄国城打下,此次的战略就初步达成了。但在看了眼前的这座襄国小城,关羽沉默了。只因眼前这小城竟然是砖石为墙。要知道天下城邑,除了两京会以砖石砌墙,其他地方哪个不是用夯土版筑的土城。甚至在南方,因为常有大雨,土城容易坍塌,甚至是都没有城墙的。而在这里,他关羽竟然看到了一座砖石城垒,这就他如何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