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皇帝犯了颠病,老夫管不动啊!(求订阅)

刘贺的判断是对的。当他离开大司农寺的时候,霍光就已经察觉到了长安城里的一些异动。前一夜,霍光其实睡得非常踏实。他丝毫没有想过,当今日晨间醒来之后,会听到这样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年纪轻轻的皇帝竟然直接通过尚书署,下达了五道诏令。而且,这五道诏令每一道都是有备而来,无一例外都是冲着自己昨日的布局来的。此刻的霍光在正堂的首位上正襟危坐,那石板一样的脸,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外面院中那些大将军府的属官吏员们来来往往,并没有察觉到霍光的异样。霍光面前的几案上一字排开了五道诏令。诏令不经过自己同意就发了出来,这在这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霍光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怨气和怒气正一点点升起来。在正堂之下,只有现任的大将军长史陈万年静静地站着。陈万年低眉顺眼地观察着大将军的颜色,暗暗揣测对方此刻的想法。大将军的心情恐怕不会太好。“这些诏令,从何而来?”“少府的谒者送来的。”“其余府衙也都收到了吗?”霍光问道。“执金吾派人传来消息,所有的府衙都已经收到了诏令。”“听说少府还派出了四队人马,这四队人马绕开了三辅衙门,直接在长安城中四处巡游,正在将这几道诏令公之于众。”陈万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和隐瞒,将今日早间在长安城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述说了出来。霍光沉默地听着,未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他那一把随着肌肉抽动,不停抖动的美髯却将他内心的愤怒展露无遗。天子难道还不知道怕,还不赶紧收手?这竖子居然想要用这些小伎俩摧毁霍光十余年来在朝堂形成的威压?简直是可笑至极!虽然心中在笑天子狂妄,但是霍光也越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这接二连三的杀招,不像是张安世之流想出来的。反而更像孝武皇帝的手笔。如今,这天下最像孝武皇帝的人,自然就是当今天子了。这天子难道真的要夺自己的权,难道是癫悖之症又犯了?!昨夜那几个时辰的安睡所带来的惬意,正在快速地流失。霍光想过天子会有一些反应,但是没想过天子何止是反应,简直就是反抗!而且是雷厉风行的反抗。“如今,长安城中的动静如何?”霍光问道。“这……”陈万年似乎有难言之隐。“嗯?吞吞吐吐像什么话!直接了当说出来,如此这般优柔寡断,你就不必留在大将军府了!”霍光怒斥道。“诺!”陈万年连忙请罪。“执金吾派人送了口信来,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属官吏员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府衙中,而且人还不少……”陈万年说到最后的时候,那声音是越来越小,几乎已经到了细不可闻的地步——他看到大将军的脸色比刚才还更难看了一些。而此时,在陈万年的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句话一旦出口,大将军恐怕会更加震怒。“大将军,下官还有一事禀告。”陈万年最终不敢隐瞒,此事太重要了。“讲!”“县官今晨出宫了。”果不其然,霍光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眼中似乎有了一些杀意。陈万年知道这份杀意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他还不够格。但是他仍然觉得心窝一凉,惴惴不安。“这是何时的事情?”“县官是卯时出的宫。”“去了何处?”霍光接着问道。“北阙甲第,大司农寺。”不停徘徊在霍光眼前的那一片黑雾,再一次袭来,让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头有些眩晕。就连长相猥琐的陈万年,此刻都跟着模糊了起来。“天子卯时出的未央宫,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为何此时才来报?”“也许是县官出发的时辰实在太早,所以才得以避开执金吾下辖的巡城亭卒,再加上晨间长安城里实在是太混乱,所以难免……”和刚才样,这陈万年说着说着,声音就又小了下去。此事说到底与他无关,他其实没有必要替执金吾说情。霍光听着,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抑制不住的田地,正一点点地从胸口往外冒,冲得他的五脏六腑都“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他想要骂几句执金吾玩忽职守,但是却又知道问题不出在执金吾的身上。隔了两个时辰才知道天子离宫的消息,是因为霍光已经控制不住未央宫了。如果自己的女婿范明友还是未央宫的卫尉,那么必然不是现在这样的光景。天子在温室殿里的一举一动,霍光都会了如指掌。但是此时的未央卫尉是王吉。他是天子当昌邑王时的中尉。王吉,霍光想起来这个人来了。上个月,天子借明光宫起火的事情,提出要重建其他几个宫殿的卫尉寺,负责此事的人正是王吉。王吉恐怕借着这件事,已经将未央卫尉里忠于霍光和范明友的属官吏员都挪了出去吧?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天子就已经在谋划今日的事情了吗?又或者,天子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不知道为何,霍光第一次觉得有一些后怕。那个笑着叫自己仲父的少年天子,真的有那么深的城府吗?霍光不敢往下想了。他已经失去了对未央宫的控制,而且似乎还一点点失去对长安城的控制,失去对朝堂的控制。“大司农田延年,可有送来什么消息?”霍光问道。“下官暂时还没有收到田府君的消息。”恐怕已经是等不到了。霍光猜不透天子会用什么手段对付田延年,但是直觉告诉他,大司农寺已经被天子控制住了。田延年虽然是个狠人,但是在天子面前怎么可能狠得起来呢?“你,马上派人去大司农寺,让田延年来见老夫!”“诺!”陈万年连忙应道“县官现在在何处?”霍光继续问道。陈万年有些为难,他其实知道的事情并不比霍光多太多。“县官兴许还在大司农寺,兴许已经回宫了。”“兴许?”霍光的怒气更为炽热。这陈万年哪里有一点大将军长史的样子?有些事情,可以不知道,但不可以胡乱猜测!陈万年和前几任大将军长史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一些。“你立刻派人去查,查清楚县官在何处,查清楚有多少属官吏员去上衙了,查清楚大司农寺现如今的情况!”“诺!”陈万年不敢在久留,行礼之后,立刻有些狼狈地跑出了正堂。霍光紧锁着眉头,在心中梳理着如今的局势。渐渐地,他发现局势非常不妙。天子即像一条鱼,又像一把刀,在长安城里游刃有余地搅动。自己摸不到天子,却又觉得周身疼痛。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了霍光的心头——似乎一张早就编织好的大网,此刻正在向自己扑来。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太大意了,小看了天子的决心,让自己陷入了作茧自缚的田地。昨日的安排,看起来好像能威逼到天子,但实际上也将自己困在了网中。这张网,现在掌握在天子的手中。此时的霍光做不了什么事情,因为所有霍党的人都已称病告假了。既然称病告假,那自然不能随意走动,否则就坐实了欺君之罪。霍光不怕什么欺君之罪,但是其他霍党难道不怕吗?事到如今,霍光居然只能坐在大将军府里死等?但愿任宫他们的骨头能赢一些,能顶住天子的威压,将这罢朝的事情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天子知难而退。至于那些品秩低微的属官吏员,倒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霍光不相信他们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想到这里,霍光眼前那一团黑雾才薄了一些。用过午膳,消息就应该就能打听回来了吧。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自己手上可以打的牌已经不多了。更是拿这发了颠的天子毫无办法。……霍光从榻上站了起来,就要去后宅用午膳。天上那惨白的日光让人觉得刺眼,照得他两眼发昏。但愿天子癫悖也要有个度,不要让大汉陷入混乱!霍光的这顿午膳,吃得索然无味,味同嚼蜡。心中有块垒淤积,又怎么可能畅快呢?陪同霍光用午膳的人是霍显,她这样这精明能干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夫君的不悦。看脸色这个本领,霍显说第二,大汉就没人敢说第一课。她知道一定是朝政出了极大的变故,才会让霍光如此沉默。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之后,她也才从霍光的口中拼凑出了现如今的局面。霍显也感到无比地震惊和不安,但是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静静地在一边伺候霍光用午膳。一直等到霍光放下那象牙嵌银丝的筷子之后,她才又倒上了一杯热茶,缓缓地开了口。“夫君,如此说来,那帮乱臣贼子仍然是执迷不悟,要与我霍家斗到底咯?”霍显小心地问道。“嗯。”霍光抿了一口茶,含义不明地回了一个字。霍显问得谨慎,说的仍然是“乱臣贼子”的不是,丝毫不敢提“县官”的居心叵测。这与前日他们夫妻二人商量后得出的说辞一样——他们只能将张安世、蔡义等人看作奸臣,不能把天子说成是昏君。一旦将天子说成昏君,那么许多事情就难办了。“夫君,那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霍显问道。这是问题的关键。霍家往后怎么办,这是重中之重。现在,不只是霍光觉得脖子上多了一个绳套,连霍显也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老夫已经派陈万年出去查问消息了。”“任宫他们都是进退有度的朝臣,他们知道孰轻孰重,想必不会擅自行事,一定会听从老夫的安排,不上衙,不任事的。”“而那三个衙署的属官吏员也必不敢忤逆老夫的意思,老夫不让他们上衙,他们是不敢上衙的。”“除了蔡义和张安世他们那几个乱臣贼子,这长安城里的属官吏员,没有人敢忤逆老夫的意思的!”霍光说得仍然气定神闲,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却已经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这个缺口细小到人眼不可见的地步,但是让霍光知道它就在那里,内心不免有一些心虚。罢衙朕的能让天子服软吗?霍光心里没有底。天子突然的变化,让霍光和霍显都有点想不通。这几个月来,天子对霍家那是无比地倚重,对霍光更是没有丝毫的不敬。为何这几天突然就像变了脸一样,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一点情面?“夫君,那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霍显又一次问道。“静观其变就好,老夫不相信这些乱臣贼子还能做出更荒唐的事来。”“如果他们真的要对老夫这个大汉的忠臣下毒手,那么老夫就有了大义和民心,有大义和民心,老夫就可以立刻诛杀他们!”霍光说得仍然是豪气万丈,但是霍显却听出了一些心虚。夫君刚才说的话太虚了。谁都知道应该诛杀乱臣贼子,但是现在要怎么诛杀呢?霍光现在的法子,说得动听一些,是以不变应万变;说得难听一些,是坐以待毙!心思不停流转的霍显偷偷地抬起了眼睛,看向了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的霍光。她看到了自己夫君鬓角上的那几缕白发和额头上的一道道皱纹。忽然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霍光。苍老、不安、犹豫、不知所措……这个霍光的影子在霍显的眼前一闪而过,让她想起了霍禹离开长安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母上大人,父亲大人已经老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了,更不可能再护住霍家的周全了。”“母上大人一定要多劝劝他,让他更果断一些,不要如现在这样愚忠!”那日,霍显狠狠地训斥了霍禹,让他不要胡言乱语。但是现在想起来,霍禹所说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自己是要提醒一下霍光,多为霍家想一想。至少,不应该对天子太纵容!想到此处关节,霍显决定要做一个“贤内助”。看到霍光放下了茶杯,准备起身离开,霍显柔声叫住了他。“夫君,贱妾有一言,不知道当不当讲?”霍显一副小心顺从的模样说道。“此处是后宅,所谈之事都是家事,夫人有话,但说无妨。”“如今看来,县官被那些乱臣贼子蛊惑得不轻,一时之间恐怕是不会幡然悔悟了。夫君不能再由天子这么胡闹下去了……”霍显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停在了半路上。“夫人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说完,不必在老夫面前吞吞吐吐的。”霍显站了起来,款款地走到了霍光的身边,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榻上,二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哪怕是夫妻,这紧挨在一起的模样也有些不合礼制了。好在这后宅的正堂上没有旁人,否则一定会会招来非议的。霍显那一身柔软紧贴在霍光的身上,让霍光阴沉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此时,正是吹枕边风的好机会。“贱妾只是区区的一个妇道人家,见识不及夫君的万分之一……”“贱妾往下要说的话,夫君如果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姑且一听,夫君如果觉得没有道理,只当贱妾在胡言乱语……”霍显的这几句话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却把霍光的位置抬得很高。这样反而更容易让霍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果然,身陷温柔乡的霍光,脸色又和缓了几分。“夫君虽然想让县官自己幡然悔悟,但是如今看来县官被蒙蔽得很深,不是那么容易清醒过来的。”“夫君如果静观其变,未免就有一些被动了。”“贱妾以为,夫君应该更雷厉风行一些。”“与蔡义、张安世等人是战还是和,都要尽快拿出一个主意来。”“要不然,仍由天子这样在长安城里胡闹下去,恐怕会有损天子的威严,有损夫君的威严。”霍显也只能说到这里,再往下的话,她就不敢说了。霍光不是傻子,应该能够猜到。“夫人说完了吗?”霍光问道。“说完了。”“嗯,夫人所说之事,老夫记在心上了。”霍光很罕见地并未对霍显的意见表达明确的态度,他从榻上站了起来,就准备要往门外走。霍显有些吃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夫君到底要作何打算?”霍光停下了脚步,但是并没有转身,而是抬头看了看那已经有些西斜的日头。过了许久,霍光才有一些落寞地说了起来。“在征讨匈奴的十几万大军回朝之前,老夫就算想要与他们一战,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真在现在动了手,给蔡义和张安世等人留下了口实,说不定他们会借机将整个霍氏连根拔起。”“至于讲和,老夫年岁大了,腰背僵硬,哪怕是对着天子,老夫的腰也弯不下去了。”“所以,不是老夫想等,是不得不等。”如果说刚才霍光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还有一些作假;但是此刻他流露出来的全是真情实感。“夫人,现在的情形恐怕比五年前更危险了。”霍光仍然没有回头,但是背着手的身形,似乎往下塌了一些。霍显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忙也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了霍光身后。她刚才那副精明的模样荡然无存,眉宇间的狰狞和不安再次回来了。“夫君,何出此言,当年你的权势可不如今日,为何说现在的形势更危险?”霍光微微侧脸,看着自己夫人那精致华美的脸庞,非常罕见地苦笑了一下。“夫人,你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忘记了。”“何事?”今天半天也是在火车上度过的,刚下车,所以迟了一些。这段剧情很纠缠,视角太府衙,所有些地方没有处理好,大家多担待,我会慢慢调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