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坚持

诸葛亮这几年跟随袁熙久了,一听袁熙说话,就大致能猜出袁熙在想什么。

这次袁熙的语调不同寻常,诸葛亮马上猜得出来,袁熙很有可能是想对曹军采取极端的战法,但这种做法极有可能会波及无辜百姓,所以袁熙才隐隐询问自己的想法。

这种做法,自然很有可能是攻城时的战术,正常的做法且不谈,极端一点的便是火攻,甚至还有可能是,水攻。

水攻之下,很可能会重演上次邺城之战的惨象,此法伤亡率极高,无论兵士还是百姓,经此大灾后,活下来人都不多。

平心而论,从春秋战国起之后的上千年里,水攻一直都是一个极有威胁的战术,却并不是禁法,这是攻城方尝试别的方法失败后,所采取的最终解决之策。

在汉末这个时代,水攻也有不少诸侯使过,更是曹军的常用之策,但袁熙这么多年来,却是从没有用过。

诸葛亮乍听之下,心中马上升起了一个念头,主公要是突破底线,会不会将来夺取天下后,在其他事情上变本加厉呢?

袁熙此时也看到了诸葛亮面上的犹豫之色,心里也是叹息一声。

他知道,其实诸葛亮在真实的历史上,用兵其实相当的克制,无论是火烧新野,还是火烧藤甲兵,都是虚构的。

真正的诸葛亮,其实是一直禀奉仁义之道,虽然七擒孟获是假的,但诸葛亮对于南疆的采用了怀柔政策,却是真的。

袁熙之所以想做个恶人,也是没办法了,这次他不彻底击败曹操,曹操便会用冀州上百万百姓的命去填,到时候死的人数,会是邺城人口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对于袁熙这個位置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电车难题,有时候人命在战争中,真的就只是简单的数字,要是做出为了一城放弃天下百姓的姓名,也不可能走到最后。

不同于诸葛亮的惊讶,沮授和田丰却是面色如常,开始思考起来这个做法的可行性来。

他们之所以和诸葛亮态度如此不同,是因为他们在邺城之战中,是真的死过族人家人的。

邺城被曹军水攻,无论士族百姓,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自然也包括现在人丁零落的袁氏,所以袁熙和田丰沮授是和曹操有血仇的,其自然心态也不同。

诸葛亮看到后,心里若有所思,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难道是自己太过伪善了?

他静静听着沮授田丰争相发言,心想难道真的没有一举两得的办法?

此时沮授拿出几卷竹简,上面是他得到的关关于曹军的最新情报。

“曹军的虎豹骑,人数已经超过了万人,虽然里面数字很多都是夸大其词,还混杂了很多杂兵新兵,但据我分析,其中三五千精兵是有的。”

“这些精锐的统帅是曹休,其领兵有些念头了,虽然可能比不上以前的曹纯,也是差不多了,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随即叹道:“听说曾射伤曹纯,致其伤重不治的太史将军告老还乡了?”

“实在可惜,太史将军弓术天下无双,若有其压阵,这边情势便稳妥许多。”

众人心头沉重,太史慈前些年在和曹军对抗中大放异彩,他这一去,袁熙军调兵遣将便捉襟见肘了许多。

沮授继续说道:“其他从各方收编的骑兵,便是拼凑起来的了,多为荆州益州降兵,虽然人数不少,但威胁和虎豹骑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只是曹军骑兵的一小半,另外一半,便是马超亲自领军的两万西凉铁骑。”

田丰失声道:“什么?”

“马超竟然亲自来冀州帮曹操打仗?”

“曹操不是杀了马腾了吗,怎么他还能没事人一样?”

沮授冷笑道:“元皓不知道,曹操替马超他除掉了马腾,让其顺利成章成了马氏族长,还袭了马氏的侯位,他能不感激曹操?”

田丰恍然,“这众忘恩负义的东西,迟早会有报应的。”

沮授道:“但不管怎样,那可是实打实的两万凉州铁骑。”

“幽州骑兵也是近年来在主公麾下大,方才名震天下,之前数十年间三州骑兵,凉州铁骑可是力压幽并的。”

“要彻底消灭马超,若非让对方中计送死,不然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很大。”

袁熙点头道:“没错,之前的推演中,我想要灭杀曹操的三四万骑兵,至少要付出两万以上的骑兵代价,这还不包括步兵。”

“如果没算错的话,曹操从各州调取步兵增援后,应该能凑出十万步兵吧?”

沮授点头道:“没错,光是邺城所在的魏郡,就常驻了四五万兵力,这两年元皓和淳于将军一直在前线对抗,应该有所体会。”

田丰说道:“确实,曹操的这些屯田兵战斗意志并不弱,他们打了败仗,家人是要受到牵连的,所以战场上即使战死也不愿逃跑,这样的敌人对付起来很是麻烦。”

“曹操的骑兵和步兵加起来,大概就十四五万了,稍微再抓些人,就能凑满二十万大军了吧?”

沮授说道:“差不多,而且曹操步军将领并不弱,除了曹仁曹洪等曹氏将领外,乐进于禁李典等外姓将领,都是擅长攻坚恶战的。”

袁熙开口道:“相比之下,我这边兵力满打满算,只怕也凑不出十万人来。”

“我麾下幽州铁骑,勉强能凑出一万,阎柔鲜于辅,以及并州那边,加起来也能有一万多,凑个整算两万,能否和虎豹骑即马超军抵消,还未可知。”

“而且我所长擅长的,是控制利用视野,更快获得情报,传递命令,让步兵骑兵更加协同作战,从而依靠质量来击败数量占优的敌人。”

“但这次是覆盖一州一郡的大战,战线绵延千里,到处都是敌人,战场上很难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而且控制十万人参战,需要调动指挥的命令实在太多,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刻前发出的命令也未必有用,这种情况下,只能依靠领军将领临场发挥。”

“打到最后,只怕会成为纯粹比拼人头的绞肉战。”

诸葛亮忽然出声道:“好的将领,一人就能顶千人万人,那若用计让对方将领中伏上当,斩将夺旗的话,是不是能改变局面?”

沮授和田丰对望一样,同时摇头,田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两三将领中计,并不能抹平两边兵力的差距。”

“且曹军有曹操坐镇,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即使杀掉其一二先锋,其后军必然提高警惕,行事便更难了。”

“奇谋妙策,本就不是正道,最后想要取胜,还是要依靠堂堂正正的对决。”

诸葛亮低头不语,他承认田丰说的有道理,但就像其所说,用计也是因为实力较弱一方,迫不得已之举,眼下不就是这样吗?

他开口道:“亮听闻远处袁氏和曹氏相持时,元皓先生曾向本初公献策,派出奇兵骚扰曹操大本营兖州,这也不是奇策吗?”

“如今为何不能用呢?”

田丰小意思回道:“当初曹操占据兖州,那兖州自然是敌人,但冀州不同,冀州本就是袁氏的,现下派兵去破坏,岂不是……”

沮授也是出声赞同,但随即两人突然醒悟过来,同时失笑道:“这次我们却是让孔明教训了啊。”

“我们还在当冀州是当初本初公在的时候,但现在对面却变成了敌人的地盘了。”

田丰反问道:“我看孔明刚才模样,心中并不赞同断绝邺城生路,是觉得我们手段太狠吗?”

“不,”诸葛亮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主公现在以天下为己任的话,当一视同仁,心怀天下。”

“若是做法太过,将来夺了天下,也会有隐患,所以亮觉得,这种手段,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沮授出声道:“但打不赢这一仗,我们都会败亡身死,这些话都等于虚妄啊。”

诸葛亮出声道:“所以在走到最后一步之前,亮愿意竭尽全力用计献策,避免这种局面的发生。”

“身为军师,不是正应该在此时发挥作用吗?”

田丰扬了扬眉毛,“怎么做?”

诸葛亮犹豫一下,“虽然想法尚不成熟,但亮大致有了思路,便是把水搅浑。”

“既然一场巨大的乱战,难以指挥调动,那将其分割数十个小的战场,延伸道冀州全境,甚至之外呢?”

“只要我们能用数量足够多的气球搜集战场情报,就能对所有敌军动向了如指掌,同时分析其可能的应对动向,利用我们情报传递的速度,最大限度发挥骑兵的速度,集中优势兵力,先后击破敌人,也是有可能的吧?”

沮授沉思起来,“确实有可能。”

“但这需要一天内至少要发出数百道命令,还不能出差错,还有可能数日不眠,这种强度几天下来吗,只怕铁人也累死了….”

诸葛亮出声道:“亮愿意试一试,若是败了,当受军法处置。”

沮授和田丰面面相觑,袁熙出声道:“这场大战,我麾下上千掾属官员都要参与进去,大家齐心用命,军师何必将这等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诸葛亮站起身,面对袁熙行了一礼,肃然道:“因为亮不希望主公变成曹操那样的人。”

“亮会竭尽全力,即使身死,也想让为主公找出一条堂皇正道,开创亮所希望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