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七章 乌桓诸王
袁熙将要动兵的消息虽然并未宣扬,但即使如此,有心之人也能从幽州乃至蓟城的兵力调动上大致猜出一二,于是很多人开始未雨绸缪起来。
如今辽西辽东结界的柳城处,乌桓部落的重要人物在进行着一场秘密聚会,之所以如此,当然是有了难以定夺的事情。
在王帐之中,上首坐的不是单于蹋顿,而是单于楼班,下首是乌桓诸王。
楼班是上一任乌桓大人丘力居亲子,而蹋顿是丘力居从子,因丘力居去世的时候楼班年幼,蹋顿才暂令单于位,一如先前陆逊作为从子,代理陆家家主之位一样。
如今楼班成年,蹋顿退还单于位,由楼班上位,是为楼班单于,而蹋顿则继承的是丘力居王位,仍然有相当重要分量的话语权。
两汉除了西汉初时,是不封外姓王的,所谓乌桓诸王,是汉灵帝黄巾之乱时期,北地乌桓部落首领脱离汉廷掌控,形成的的自号僭立之举。
彼时乌桓部落自立为王的有四人,是其中势力最大的,分别是统领五千户的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统领九千户的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统领一千多户的自称峭王的辽东属国苏仆延,统领八百多户的自称汉鲁王的右北平乌延。
这些人最初的时候以丘力居为主,趁黄巾之乱时,在中平四年联合渔阳人张纯张举,部众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十几万,抄掠青、徐、幽、冀四州,四州深受其害。
汉廷派公孙瓒抵御,两边交战数年,互有胜负,最后两边都打的山穷水尽,公孙瓒被围困二百余天方才解围逃出,丘力居等人之后逃到柳城,两边就此在辽西一带对峙起来。
中平五年刘虞到来,代表朝廷招安丘力居等人,因为刘虞威望很高,丘力居等人便派出使节和谈,但在途中都被公孙瓒派人杀死,后丘力居等人再度派使节和刘虞和谈,战事才平息下来。
之后刘虞被公孙瓒杀死,袁绍打着为刘虞报仇的旗号攻打公孙瓒,包括乌桓在内的幽州胡汉边民十数万人群起相应,将公孙瓒围在易京,最后袁熙将公孙瓒击败,袁氏继承了刘虞在幽州的政治遗产。
期间丘力居去世,蹋顿代楼班成为单于,并想办法交好和袁绍,于是袁绍假托朝廷名义,赐给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等人单于称号及印绶,并与乌桓联姻,同时袁绍将宗族之女嫁给蹋顿为妻,两边就此成为盟友。
平心而论,说袁绍是汉末最大的反贼也没有冤枉他,这种私赐印绶的事情,是天子才能做的,在这点上,袁绍的胆子一点都不比袁术小。
但另一方面,袁绍此举确实是安定了北地局势,形成了袁氏和乌桓的秘密联盟,间接也是帮了袁熙不少忙,不然现在的幽州绝对没有那么和平。
因为袁熙没在幽州站稳脚跟的时候,乌桓所在的辽西上古右北平辽东属国几乎因为黄巾之乱被汉廷放弃,里面的大量汉胡住民,其实是被乌桓四王控制的。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袁绍用印绶联姻这一手,名义上将乌桓拉拢到了袁氏一方,后续袁熙在占据渔阳蓟城之后,开始往辽东方向扩张,势力经过辽西四郡时候,便不可避免和乌桓势力产生了交集。
这个时候,双方只要不是很大的矛盾,都可以用两面盟约兜底,避免很多无谓的冲突和战事,随着袁熙开垦航地,扩张势力,大量汉民和乌桓人来到了袁熙地盘上编户,壮大了袁熙势力,乌桓四王偏偏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然,四王心里是不可能没有些微词的,因为袁熙势力的壮大,便意味着他们势力的削弱,也意味着话语权旁落,所以四王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将来若是他们加起来势力都无法和袁熙对抗时,乌桓该何去何从?
如今他们聚在单于楼班的营帐里面,便是为了乌桓的将来谋划。
上首是单于楼班,下首坐得便是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而以势力来算,前两者比后两者实力强得多,所以也更有说话的底气。
更何况楼班蹋顿同族,等于是袁氏一派,是占据了相当话语权的。
当然,四王也有不同声音,首先说话的辽东属国的苏仆延,他出声道:“公孙家族派人来和我商议过联手的事情。”
蹋顿皱眉道:“联手,对付谁?”
“高句丽?”
苏仆延干笑一声,“你就不用装傻了,自然是要对那位有所防备。”
听到这句话,有人先忍不住笑起来,“苏仆延,你得了实心疯了,那位是你敢惹的?”
“你忘了关外鲜卑的人头京观了?”
苏仆延望去,发现说话的是难楼,便出声道:“难楼你是不是被吓怕了?”
“我们乌桓人的勇气呢?”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难楼名下号称有九千多户,近乎万户,是四王之中最大的一股势力,比其他三王加起来都多。
但唯有一点,难楼的地盘在上谷郡,这个郡的位置,在蓟城所在的渔阳西边,在北新城所在的涿郡北面,在阎柔控制的代郡东面,而上谷郡本身则是袁熙交给鲜于辅家族管理的。
这是幽州控制最为严密,也是袁熙势力最大的四个郡,如此布置,也难说没有袁熙对难楼有所防备的原因。
而难楼先前在上谷郡时,就被公孙瓒打压的很惨,袁熙入主幽州,接收了公孙瓒势力后势力越发壮大,而且这几年幽州耕种做得很好,很多胡汉边民都去袁熙地盘种田去了,难楼目前并不想生事,只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
难楼冷笑出声:“勇气?”
“咱们两边的地盘换换看看?”
“你还有胆子说出这种话吗?”
“你以为辽东属国就安全了?”
“你还看不出那位要从徐无山东进,占据整個幽州的想法吗?”
“我话说在前头,上谷这地方也不容我起什么心思,我只想将部族存续下去,伱想作什么别拉上我。”
苏仆延脸色有些难看,心道你怕不是收了凶虎不少好处吧?
也难怪,离着蓟城那么近,凶虎手指头缝里漏点油水就够难楼吃了,相比搞事的风险,自然是不愿意多此一举了。
但苏仆延也知道,地理位置决定想法,自己的辽东属国位置尴尬,想要生存,不仅要看袁熙脸色,还要和相邻的公孙度家族搞好关系,可不像难楼这般躺平。
他眼珠子一转,对一旁的乌延说道:“乌延王怎么看?”
乌延笑呵呵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你们知道我离着蓟城最近,另一边是蹋顿王,他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苏仆延心道笑面虎,乌延这话当着楼班说出来,对面会怎么想,这不是在挑拨离间两人关系?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怕不是收了谁的好处,公孙家族的,亦或其他人的?
蹋顿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两位这几年,氏族势力扩张了多少?”
苏仆延和乌延两人都是脸色一僵,他们的势力,在所在的郡都是很少一部分,包括难楼也是如此,而只有蹋顿的势力,几乎是遍布整个辽西郡的。
这固然是因为渔阳道辽西的路并不好走,袁熙便走了海路为主的运输路线,另一方面,也因为蹋顿和袁氏的联姻,袁熙给蹋顿留了面子,暂时没有将势力力渗透进来,反正他现在的幽州领地建设好了,自然有人会投过来。
苏仆延心里暗骂,你们背靠袁氏,自然有好处捞了,可我们呢?
他清了清嗓子,出声道:“我想起请教诸位,是我等不想扩张吗?”
“谁都能看出问题在哪里,十几年,几十年后,幽州还有我乌桓的立足之地吗?”
此话出口,他看难楼若有所思,心中一喜,心道难楼以前势力最大,当然不会甘心眼下的情势!
苏仆延便趁势道:“诸位也应该看到那位这几年做的事情了,重新教化,让我等子弟去蓟城义学,这不是在断我们乌桓的根吗?”
蹋顿皱眉道:“苏仆延,你如此鼓动我们对抗袁氏,是何居心?”
“你真的觉得,那位是你能想的?”
“他击败的人中,从公孙瓒到刘备,从田楷到曹操,哪个是你能打赢的?”
“你真的想拖部落下水陪葬吗?”
“你想对抗他,有什么前途?”
苏仆延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出声道:“当然有!”
“如今那位在幽州已成大势,我们想要再壮大,是不可能了!”
“而辽东以东的汉四郡,到高句丽,到三韩,处处都是机会!”
“若我们能够打下地盘,掠夺女子,便能壮大部族,重兴乌桓!”
“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胡汉边民都往那位的地盘迁徙,长此以往,我们人口减少,风俗不在,乌桓岂不是名存实亡了?”
蹋顿出声道:“汉俗也没有什么么不好,不就是多种地,穿的衣服不同么。”
苏仆延痛心疾首道:“蹋顿啊,你已经是袁氏的人了,说不定将来的孩子还能改姓袁,但你忘了我们祖先的教诲了吗?”
“我们是马背上生下长大,马背上老去死亡的,若连这个都抛去,九泉之下,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此话一出,再场三王包括单于楼班都沉默了,苏仆延见有戏,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我们虽然实力弱,但不代表我们甘心被人吞并!”
“如今我们可以利用幽州复杂的局面,和那位谈谈条件,让其给我们做出让步,最终要达到的目的,便是我们各据一郡,壮大部族!”
“对此我们要联合所有可能联合的,不仅是公孙度家族,就是曹操甚或江东,也是可以的!”
“如今那位应该就要用兵了,其自顾不暇,现在我们要是趁机…..”
扑哧一声,他的胸前透出一截锋利的刀尖,一股鲜血喷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