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疑心渐生
伏寿的话大大出乎伏德的预料,他惊讶地脱口而出道:“小妹为何会这么想?”伏寿却是直直盯着伏德道:“阿兄,请回答小妹的问题。”伏德脸上现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仍是强自镇定,“小妹怎会如此想,是不是有人在蛊惑你?”“你这是在怀疑阿父?”伏寿一字一句道:“阿兄,不要左顾而言他,我想问问,到底还有什么在瞒着我的?”伏德张了张口,面对伏寿咄咄逼人的目光,最后颓然道:“小妹,相信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伏寿听了,语意微冷,“但阿兄却是猜出来了一些,不是吗?”伏德恼火起来,他压低声音,“小妹难道在怀疑我?”“天子东归,我数次舍命护驾,难道都是假的?”伏寿低低道:“若没有阿兄,小妹我渡过黄河时,说不定就已经被人杀了吧?”“阿兄的恩情,小妹一直记得,但我如今想问的,是阿父做过的事情。”“包括东归怀城后,阿父为何将阿母送到琅琊老家,他是不是提前预见到了什么?”伏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身为子女,不要非议父母。”伏寿涩声道:“即使他做出对不起天子的事情?”伏德沉声道:“小妹,你要记住,事情未有答案之前,胡思乱想只会害了伱。”“而且另一方面,阿父固然是天子之臣,也是伏氏家主,其必然要为伏家负责。”伏寿有些激动起来,“为了伏家存续,所以必须要做出选择,以至于做出损害天子之事吗?”伏德有些恼火,“小妹,我说过了,不要胡思乱想,我相信伏家世受汉恩,阿父断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等事情!”“他若是背叛天子,出卖天子近臣,我伏家之后怎么能在天下人面前立足?”伏寿见伏德如此激动,轻轻叹了一口气,“看阿兄的反应,我倒是觉得阿兄没有骗我了。”“我还是愿意相信阿兄的,毕竟陛下被剪除羽翼,对阿兄并没有好处。”伏德微微点头,随即道:“这么说来,小妹还在怀疑阿父?”伏寿坦然道:“不由得我不怀疑,毕竟在我看来,阿父的嫌疑是最大的。”伏德不解道:“何以见得?”伏寿心想,我总不能说是刘协前后对自己判若两人的态度看出来的吧她知道刘协这个人很聪明,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他在怀城之变之后,对伏寿冷淡了许多。初时伏寿还疑惑不解,直到数次刘协对她提起衣带诏的泄露之事,伏寿仔细思虑,发现其语气中带着愤懑不平之色。初时伏寿还以为刘协是不甘心,但时候想起来,却发现刘协语气之中,竟隐隐带着质疑和愤怒的意味,而这针对性极强的话语,显然是不自觉指向自己的。伏寿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是不是刘协觉得,衣带诏的泄露和伏家有关。她想通此事,便觉恍然,但随后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惶恐无助,她自然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伏家背叛天子,投靠了曹操?那自己这个皇后,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这个疑虑,像毒蛇一样撕咬着伏寿的心,让她再转反侧,彻夜难眠。所以她当面去质问伏德,而对方的反应却不像知情的样子,这让伏寿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伏寿也看得出来,伏德对于衣带诏泄露之事,只怕和自己也有相同的疑虑!因为整件事情前后太过诡异,本来这种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大事,是应该交给最放心的人来办,结果偏偏消息泄露了。而且最让包括刘协在内的知情人疑惑不解的是,泄露衣带诏的名单,对于那个叛徒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伏寿一开始也并未怀疑道父亲伏完身上,毕竟伏完娶的是阳安长公主,女儿又是皇后,有什么理由会背叛天子?但伏寿观察刘协的愤懑不平之色,明白其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比刘协还想知道真相,毕竟她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带着怀疑活下去。其实伏寿的这个疑虑,不仅她和刘协有,公卿大臣以及全天下人都有,包括袁熙。袁熙虽然有后世的知识,但他也不知道衣带诏时间的真相,毕竟在史书之中也只有后汉书记载过,而且写的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并且事后很多人的反应也是极为反常,比如后世发生的伏皇后被杀之事。据记载,建安五年,伏寿对于董贵人被杀一事感到害怕于是给伏完写信,诉说曹操威逼朝廷、献帝心存怨恨之事,希望伏完能谋划诛杀曹操,伏完不敢有所举动。《献帝春秋》称,伏完得到密信先给荀彧看,荀彧感到不满,对此隐瞒不言,后来伏完又给妻弟樊普看,樊普便把此事告诉了曹操。建安十四年伏完逝世,建安十九年,伏寿写给伏完的密信泄露,伏寿遭到曹操杀害,其兄弟宗族及所生的两个皇子皆被处死,母亲等十九人被流放到涿郡。这便是衣带诏事件的尾声,足足延续了将近二十年,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隔这么多年,为何事情才被揭出来,而伏完为什么将这么敏感的信件先后给两个外人看,这事情本来就处处透着不正常。但无可否认的是,不管是不是借口,衣带诏事情牵涉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几乎贯穿了刘协的半生。如果袁熙在场的话,也要赞叹伏寿的聪慧,此世历史发生了改变,衣带诏事件提前发生,很多人的行为应对也产生了偏差,这让伏寿从中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开始追寻衣带诏的真相,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自己父亲身上。伏寿见伏德应该确实不知情,便俯下身去,低声拜道:“今日谈论的话,皆是小妹一人之言,和陛下无关。”“此事攸关小妹的性命,更会牵连陛下,还望阿兄回去知乎,万勿于第三人言,包括阿父。”伏德听了,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虽然不赞同小妹想法,但既然小妹开口,我答应便是。”伏寿送走伏德厚,脸色阴晴不定,伏德是不能再找了,而且其到底会不会和伏完说,她也不能够保证,毕竟对于妹妹的承诺,远远没有对父亲的孝道来的重。伏寿紧咬嘴唇,感觉血腥味在齿尖弥散开来,她不甘心!她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孤独无助,自己明明想要帮助刘协,但偏偏却无人可以信任,包括先前最为信任的伏家,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怀疑对象。而且更让她心灰意懒的是,刘协也对自己产生了明显的不信任,两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和隔阂,偏偏伏寿没有弥补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渐行渐远。自己这个皇后,处境比农家女子还不如,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伏寿正自伤心,却见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道:“皇后,不好了,曹家那个混世魔王又溜进来了,正在拉扯宫女呢!”伏寿听了,心中惊恐不安,宫女说的便是曹丕,其上次害得自己侍女被杀,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行事越发猖狂。曹操在许县时,其还能收敛些,如今曹操去了东郡,而能制约曹丕的丁夫人,也和曹操闹翻回了谯县老家。这下子,再无人可以辖制曹丕,于是其隔三差五跑来寝宫闹事。刘协最近总又不在内宫,伏寿也不好将此事报知刘协,毕竟上次刘协息事宁人的态度,已经让伏寿寒了心。而且就是告诉刘协,他也做不了什么,反而更增挫败感,于是伏寿只能想办法拖延隐忍,将事情蒙混过关。她对侍女出声道:“先叫几个侍卫过来,看看能能将其好言劝出去。”侍女匆匆走出,却好久没有回来,院落外面却不住传来吵闹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伏寿听了,犹豫了一下,便起身往外走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却见曹丕一脸凶横,拖着衣衫不整的侍女往屋里走来。伏寿心中大怒,她越过曹丕肩头看向门外,却发现两名侍卫已经被曹丕带来的亲兵打倒在地,其他人要么是不敢上来,要么是早已避开。伏寿见状喝道:“无礼!”“此是天子寝宫,尔胆敢乱闯,可知人伦礼仪,君臣之礼?”“速速退去,不然后果你承受不起!”曹丕狞笑道:“早看你不顺眼了,装模作样,还真以为你是什么皇后?”他上前两步,隔着衣袖抓住了伏寿手腕,“我打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曹丕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其吃的好,发育得很是胖大,力气不必成年人差多少,伏寿只觉对方力气大的异乎寻常,自己挣了几下都没挣开,当下怒叱道:“放手!”“我乃堂堂大汉皇后,你想造反吗?”曹丕抓着伏寿,见其一脸惊慌,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中却是一股邪火上来。在他见过的女子中,伏寿算是最为漂亮的,又有皇后的身份,曹丕早就觊觎已久,但苦于其身份,一直不敢造次。但上次自己威逼宫女没有受到责罚,让他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如今曹操不在,让他彻底放飞自我。眼见伏寿在自己手中,曹丕更是心中更是蠢蠢欲动,当即手臂使力,就要将伏寿拖入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