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奉迎天子
在场几乎人都到齐了,听到袁熙和刘和谈论起刘协东归的消息,皆是竖起耳朵。
刘和心里嘀咕起来,这让自己怎么说?
要论起刘和父亲刘虞和袁家的关系,那可就复杂了。
袁绍当初在关东联军时,最初打的就是依附刘虞的的旗号。
彼时刘虞曾做汉室宗正,后任幽州牧,威望极高,而彼时远在雒阳的天子刘协则是年纪幼小,又是董卓废了刘辩从而登上天子之位的,在宗室之中,其实是不太能服众的。
而且董卓依靠挟制刘协,发布政令号令天下诸侯,袁绍为首的士族们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想要扶持另外一位汉室族老和董卓对抗。
袁绍选的便是刘虞,为此还曾联合多人,建议刘虞称帝。
平心而论,这效仿的是伊尹霍光之事,虽然是袁绍等人的私心,在道义上也不能说完全错了。
彼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董卓立得,我为何立不得?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刘虞还是拒绝了,虽然还和袁绍等人保持着盟友关系,但此事无疑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彼时在长安担任侍中的刘和,倒是成了刘协的密使,携带刘协的密诏,赶去幽州调解刘虞和公孙瓒争斗,但先后被袁术和袁绍扣押,最终没有及时赶到,刘虞就被公孙瓒杀死了。
刘和和袁氏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所以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袁熙也心里没底,刘协的密诏,他也从没有问过刘和其中的内容。
有些事情是掩盖在疮疤之下的,看似已经完全好了,如果用力撕开,很可能会发现,下面隐藏的是血淋淋的腐肉脓汁。
袁熙见刘和犹豫,便换了个说法,出声道:“我想听听刘兄对天子东归的想法。”
“这会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之前,我想让大家都听听,近期我们搜集的所有情报,考虑过后说出自己的想法,集思广益。”
他向郭嘉点头示意,郭嘉见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天子正在河东治所安邑,由白波军保护。”
“这次白波军救驾功劳甚大,假节四人中就占了三人,剩下的张扬,也和白波军交厚。”
“先前和白波军一同救援的匈奴骑部,被李傕郭汜军打散,主将阵亡,所以没有封侯,其所在并州,名义上也归了白波军管辖。”
“而先前的赶来的韩暹,也是白波军将领,加上一直跟随天子的前白波帅杨奉,这四人已经牢牢控制了天子,一如先前的李傕郭汜所为无异。”
众人听了,纷纷叹息,先是董卓,后是王允,再是李傕郭汜,再是杨奉四人,刘协只怕没过几天安心日子啊。
郭嘉又道:“根据可靠的消息,天子的境遇很是不好。”
“杨奉先前因为有李傕郭汜的威胁,还能做做表面功夫,如今和其他三人联手,愈加骄横跋扈。”
“其不仅对天子不敬,随意僭越,滥封官职,还随意虐杀大臣,有尚书不同意其提拔党羽的要求,便被其命人鞭挞至死。”
“手下兵士也任意取笑天子言行,其无礼处,汉室已经没有尊严可言。”
裴注引:乘舆时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诸将专权,或擅笞杀尚书。司隶校尉出入,民兵抵掷之。
诸将或遣婢诣省合,或自赍酒啖,过天子饮,侍中不通,喧呼骂詈,遂不能止。又竞表拜诸营壁民为部曲,求其礼遗。医师、走卒,皆为校尉,御史刻印不供,乃以锥画,示有文字,或不时得也。
等郭嘉说完,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心道这确实过分了,毕竟天子代表的是天下万民,不管怎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然而白波军做事如此不讲究,天子颜面扫地,作为汉室臣子的众人,也觉脸上无光。
然而几个心思缜密的人,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怎么天子身边的事情,幽州这边知道的这么详细?
郭嘉最后道:“先前天子陷入危险,曾向天下诸侯发诏求援,冀州本初公已经收到了,咱们这边却是没有,怕是觉得咱们同为袁氏一支,没有必要单独发诏吧。”
“冀州对此事也是争论颇多,听说在公与先生知道后,连发三道急书,劝谏本初公奉迎天子。”
“但冀州谋士多有反对,所以此事便搁置了。”
此时在座的沮授愤怒出声,“皆是目光短视之辈!”
这次聚会事关重大,袁熙特地将其从北新城请了过来,因为在袁熙心里,沮授在这件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为沮授的构想,虽然不适合袁绍,但和袁熙当前的想法是极为吻合的,两人有共同的目标和需求,沮授方能真心为自己办事。
不然的话,凭沮授的资历和能力,凭什么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力?
沮授先前时候,已经和众人阐明的他的想法,袁熙一边听,一边看着各人的表情,将各人的心思早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出声道:“公与先生觉得,现在天子处于危难之中,我们天下之人,皆有责任营救天子,匡扶汉室?”
沮授面色激动,挺直身子大呼道:“授以为,诸位身为汉臣,食君俸禄,当忠君之事!”
“眼下杨奉韩暹所做所谓,和李傕郭汜无异,乃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却是不尊天子,实在是狼子野心!”
他说完之后,环视众人,尤其看向赵云,目光热切。
他来到蓟城这些日子,和赵云接触过几次,认为在袁熙下属中,赵云是最具匡扶汉室之志的,所以他认为赵云最有可能支持自己。
赵云看袁熙向自己点头示意,便开口道:“云一介武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如今天子受难,若是其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天下必将大乱,百姓遭难,如果我们能将天子解救出来,总归是对天下有好处的。”
沮授面露喜色,“那…..”
赵云却又说道:“公与先生有句话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云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天子登基,没有给幽州发过俸禄,反而给白波贼封侯拜将,那对我们来说,何谓食君之禄?”
“云想知道,若是天子不发俸禄,我是该忠于天子,还是发给我俸禄的使君?”
沮授听了,一时语塞,他不是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怎么回答都会有问题。
作为袁熙现在的下属,他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天子和袁熙之间,如果发生了冲突,他要听命于谁?
这便是奉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情,看似非常美好,但实际上大家都在犹豫的原因。
要知道,这次张杨前去接驾,但同在河内,和刘协曾经亲厚的吕布,却没有丝毫动静。
刘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本来身为宗室之人,不应该多说。”
“但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须要提醒公子一件事情。”
“公子若要奉迎天子到自己地盘,除非像董卓王允那样大权独揽,不然表面上的政令,必须要服从天照号令。”
“如今天子周围的官员,各有心思,背后站的势力并不少,若是公子不能压制他们,便会反为其制。”
“我曾和当今天子刘协熟识,其聪明隐忍,若不是乱世,定会成为明君。”
“然而如今天下大乱,他被裹挟着,身不由己,被迫做出违心之事。”
“当日天子着我调停家父和公孙瓒之事,最后也未有成功,说明天下之势,天子已经无法控制了。”
“公子若要奉迎天子,风险很大,却不一定有回报,还望公子要有个准备。。”
沮授没有想到刘和身为宗室之人,竟对奉迎天子也是持保留态度,不由没有了先前的慷慨激昂。
袁熙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必须要给沮授泼一泼冷水。
这事就是把双刃剑,如今幽州发展的好好的,如果贸然引入刘协,便会拉走很多心怀汉室的士族心思,这对袁熙来说,是属于营造不稳定因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如何奉迎,奉迎到哪里,能在获得什么好处,要面对随之而来的什么麻烦,都是需要好好斟酌的。
赵云好刘和都是倾向于奉迎天子的,但他们不谈别的,反而只谈好处,何尝不是对袁熙的一种试探?
袁熙见众人沉默,出声道:“这个问题我来答。”
“诸位吃的俸禄,也不是我给的,而是幽州百姓从地里种出来的。”
“我们吃了他们的粮食,便有守土之责,护民之义。”
“天子自登基后,确实没有实际做过什么,但是这种现状如果不改变,那天下的情况只会更糟。”
“大家所顾虑者,无非是奉迎天子,会将战火祸水引到幽州,导致我们卷入争夺天子的漩涡。”
“我说下我的想法。”
“幽州地处边塞苦寒之地,不适合奉迎天子。”
沮授听了,脸色暗淡了几分。
袁熙微微一笑:“但是我也不希望如董卓那样的心怀不轨之人,挟持天子,为祸天下。”
“所以我想设法奉迎天子,将其安置在一个相对中立的地区,让几方势力互相牵制。”
“这样的话,便能让天子周旋其中,利用几方均衡角力,起码能够有一些作为。”
赵云和沮授听了,面色一动,他们心道袁熙表这种想法,确是真心为天子着想啊。
袁熙又道:“当然,这地方不能离幽州太远,至少我们下一步占据黑山通道后,能很快到达。”
“但我的底线是,不能让曹操独自控制天子。”
“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天子便可能被利用来对付我们,到时我们如何自处?”
“那还不如另奉天子的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看向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