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黑山动荡

小楼在晚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屹立不倒。

相比之下,袁熙身上某个部位比小楼更加危险,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如同袁熙的翅膀一样没有断掉。

在寒夜中两人相拥,感受彼此的体温的时候,夜空之下的大地上,仍有不同的悲喜之事发生。

就像数百里外的易京一样,上百座望楼如众星拱月,环卫着中间最高的那座。

高楼上,公孙瓒仍然坐在窗前,他望向冀州邺城方向,心想那边已经开始动员大军,从四面八方前来,攻打易京了吧?

属下部将包括田楷在内,大都建议他弃首易京,回幽州重新平定反乱的阎柔鲜于辅等人,以图东山再起。

但公孙瓒拒绝了,不断有人背叛他,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是敌是友。

他现在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熊,要是回到幽州,肯定会被觊觎自己的饿狼撕得粉碎。

累了,那便一起毁灭了吧。

但临死前,自己怎么也要从袁绍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身后,侯氏默默地跪在一旁,抱着早已熟睡的幼子,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她一直想要公孙瓒将孩子送出去,但公孙瓒铁了心要全家和易京共存亡,根本不听她的话。

她身边是个轱辘,上面系着根长绳,透过地板的孔洞垂下,直到望楼最底端,绳端系着木桶。

楼下传来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放进了桶中,随即绳子晃动了几下。

侯氏连忙把孩子放下,摇动轱辘,绳子带着木桶升了上来。

她费劲的从桶中拿出一筒竹简,起身送到公孙瓒手中。

公孙瓒打开竹简,发现是田楷写的。

上面写着幽州现在形势并不好,渔阳等郡忠于公孙瓒的士兵被鲜于辅阎柔等人袭击,损兵折将,很难集结起来支援易京。

田楷建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想办法,所以提出了两点建言。

一是派人联系黑山军张燕,向其求救,让张燕派军太行山中袭取涿郡和常山郡,威胁袁绍腹地,从而解易京之围。

二是由田楷带领白马义从,从易京离开,沿路骚扰袁绍大军,并伺机袭取冀州粮道,同时配合黑山军行动。

这第二条计谋看着倒是可行,但公孙瓒不想采用。

别的不说,前些日子田豫带人出城,便一去不回,自此音信全无。

田豫离开时,说是去袭杀袁氏重要人物,想带走百骑白马义配合,公孙瓒也没有答应。

当时他已经很难相信别人,谁知道田豫怎么想的,要是和那赵云一样,带着人跑了怎么办?

最后田豫面有不平之色,只带着两名亲卫出城,自此就没了消息,公孙瓒心想果然是投敌了吧?

眼下田豫消失,虽然田楷尚可信任,但是他和田豫同族,要是带着所有的白马义从叛逃,易京还怎么守?

至于第一条计谋,张燕真的会来救援自己吗?

公孙瓒把竹简丢到一旁,望着夜空沉默不语,身后的侯氏不敢说话,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度过难熬的漫漫长夜。

太行山横跨南北八百余里,在茂密的丛林山地中,便是黑山军所在,最盛之时,号称人口百万。

并冀之交的常山真定,靠近太行山东麓,这本是黑山军的大本营,

经过和袁绍军的数次交战,真定城早就毁的差不多了,如今张燕退入太行山中,真定废城便成了黑山军大将扎营的地方。

只见这一片地房,处处都是茅屋地洞,百姓多蜗居其中,而被茅屋环绕的,是一座极大的木制营寨,里面驻扎着黑山军士兵。

此时营寨之中,不时有惨叫传来,茅屋中的百姓不安地从门缝中看去。

营寨里面,吊着几个上身赤裸的男子,几个兵士正在拿着皮鞭猛抽,一道道血印随着鞭子打下,在扭曲挣扎的人体上迸裂出粗细不同的线条。

一旁是群老幼妇孺,看着几人被打,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旁边站着几个将领,中间为首的,乃是黑山军大将白绕。

他曾和于毒、眭固合兵攻略魏郡,后被被袁绍曹操击败,重新返回黑山,在张燕手下为大将。

他见那几名男子都被打得奄奄一息,冷喝道:“老子给你们个机会,说出谁是主使,我便饶他一命!”

那被吊的几名男子,都曾是他手下兵士,跟随去北新城劫掠,没想到被对方打得溃不成军,派出去的两名将领都被杀死,上千兵士皆被俘虏。

白绕正懊恼怎么和张燕交代,没想到过了一个月,黑山军被俘的兵士被陆陆续续放回来了。

他很是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北新城那边不敢得罪黑山军?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事情不对了。

回来的人,私下传言北新城有多么好,他们在那里不仅没有受到虐待,还能顿顿吃上饱饭!

要知道,黑山军几十万人,自从被袁绍赶进太行山中,除了少数将领之外,过得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而且不仅如此,回来的人还宣扬现任涿郡太守,袁家次子,是应验太平道救世谶言的真人!

这便大大触动了黑山军的根脚,白绕让人抓了几个平日说的最起劲,还想带家眷偷偷离开的士兵,严刑拷问。

其中一名被吊的男子吐出口中血沫,嘶声道:“我们并未有人指使!”

“我等在北新城被俘,做了一个月苦役回来,其间没有任何人虐待我们,还有饱饭吃,比这里过得好多了!”

“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白绕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还要说话,身后走出一名身穿道袍的方士来,对被吊的男子说道:“尔等妖孽之人,竟然背反黄天之意!”

“别的也就罢了,你们为何说那袁绍之子袁熙,是黄天真人?”

“伱们是被对方蒙骗了!”

那人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另一个被吊着的人面露嘲讽之色:“不是那袁家子,还是中郎将不成?”

“我们跟着黑山军十几年,都没吃过饱饭,在那边做了一个月劳役,吃了一个月的饱饭!”

“中郎将要真是黄天真人,怎么饭都不让我们吃饱?”

那方士还要说话,白饶抢过身边侍卫的长矛,骂了一声:“去你娘的!”

他握紧长矛,往前一步,手中长矛投出,矛尖瞬间刺穿那人胸膛。

鲜血顺着长矛流了下来,那人身体抖动了几下,便端起了。

那群妇孺之中,有个妇人是其妻子,当下哭晕在地上。

其他被吊的几人大呼道:“白绕,你妄杀同教兄弟,还是黄天中人吗!”

那方士听了,叫道:“你们这些人,背叛了黄天,变成了妖孽!还不幡然悔悟!”

有人冷笑道:“妖孽给我们饭吃,教中统领呢?在怎么对我们?”

白饶没想到先前言听计从的兵士们,竟然变成这样,顿时怒上心头,喝道:“都杀了!”

他的部下听了,犹豫了一下,纷纷拔刀上去,将几人乱刀砍死。

这下几人家眷纷纷哭喊起来,白绕大怒,喝道:“妇人各自分了,其他人都杀掉,以儆效尤!”

兵士们涌了上去,将孩子举起摔死在地上,将老人砍翻,将哭喊的女子抗在肩膀上带走。

茅屋里面,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白绕本以为这样便能将归降兵士的事情压下去,但随着日子过去,他渐渐发现,不断有人趁夜离开真定,往北新城方向逃跑。

他让部将截住了一些人,惊讶地发现,逃跑的人中,不仅有先前被北新城放回来的兵士,还有大量无关的百姓!

他杀了一批人,将人头挂在营寨大门上,逃跑的人当天少了不少,但随即又开始了。

方士找到他,叹道:“将军,这样下去不行。”

“让他们逃跑的,不仅是北新城能吃饱饭,还在于那些黄天真人的谣言。”

“若这种势头压服不住,只怕这边的人心都要散了,到时候怎么跟中郎将交代?”

白绕眉头紧锁:“依你之见如何去做?”

方士想了想,摇头道:“只凭将军,很难压制那袁家子。”

“我听闻北新城正调兵攻打易京,到时那袁家子必然带兵去攻易京,内部空虚,且其行军路线靠近真定,也有机可趁。”

“何不向张燕将军求助,派几员将领过来偷袭北新城,伺机截杀那袁家子?”

白绕听了,犹豫道:“这计策看起来倒是可行,但是我觉得中郎将当前并不想招惹袁氏。”

方士笑道:“张将军如何想,谁也不知道,白将军不提,如何知道中郎将想法?”

“而且袁家子的真人谣言,乃是动摇黑山军的根本,是极为紧要之事,将军只管派人去说。”

白饶听了,狠狠一拍大腿,“说的没错,再这样下去,老子这边就跑没人了!”

“非得弄死那个袁家子不可!”

袁熙不知道真定发生的事情,此时他坐在田豫面前,说道:“国让兄真的不随我一起去?”

田豫面无表情道:“公子别想了,我是不会投靠你的。”

袁熙有些头痛,田豫被抓后极为死硬,他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劝说,利诱,以及下地种田这劳动改造的法子,然而田豫就是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