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公主
马兮彤定睛看去。为首者年纪与广宁王相当,身高体壮,一副勇士气概,而且衣衫华丽,显然不是泛泛之辈。颜礼兄弟站起身,道一和马兮彤也跟着站了起来。颜礼拱手问道:”几位是广宁王属下,还是乃颜王爷属下?“为首者把胳膊往胸前一叉。”我是和乃颜王爷一起来的,怎样?“颜礼正色道:”乃颜后王来此做客,我等也是广宁王请来的客人。你我同为客人,我为何不能在此?“为首者眼睛一睁。”你俩个难道不知道昨天为何让你俩个走?不是没有地方,是乃颜王爷不喜欢你们!乃颜王爷最讨厌书生。你俩个今晚还来,那就是故意和王爷作对!”颜礼从容道:“广宁王才是此间主人,乃颜后王不过为客。广宁王让我等今晚来,乃颜后王恐怕也不好说话,阁下知道何谓客随主便?”为首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书生可知道,乃颜王爷比广宁王大,广宁王得听命于乃颜王爷。这时王爷就算下令把你俩个拉出去砍头,广宁王也得照办!”颜礼毫不畏惧。”我当然知道,乃颜王爷是东道诸王之长。我也知道,昨晚是他要赶我走。我今晚不是来吃酒的,我就是想知道,为何王爷不喜欢书生。“为首者又呵呵笑了。”那还用说,你们书生是天下最没用的人,一不会打仗,二不会放马,连种田织布也不会,只会说大话!”“阁下此言差矣。”颜礼朗声道,“孔孟之道乃万世圣言,下可以修身,中可以齐家,上可以治国平天下。我等熟读孔孟经典,下可以教人识字,中可以教化百姓,上可以辅佐帝王,何谓书生无用?阁下可知,汉唐二朝独尊儒术,方能享国祚三百余年。昔......”“这还不是大话!”为首者打断道,“汉朝唐朝是不是用了儒术才强大我不知道,金朝就是信了你们的胡言乱语才亡的。而且我知道,汉朝开国皇帝刘邦也看不起儒生,用他们的帽子来撒尿,哈哈......”等他笑完,颜礼再次正色道:“阁下可知国朝龙山三老之一张德辉张御史?远在金莲川时,今上便召其至潜邸,请教修身治国之术。今上曾以方才阁下同样问题考问之。张师祖从容回答,他不知辽是否因释教而废,金朝之事他却是亲眼目睹。金朝宰执中虽用一二儒臣,余皆功勋世爵,且论军国大事,从不召儒臣预闻。大抵以儒进者,朝中不过三十之一,国之存亡,自有任其责者,儒有何咎。今上闻言深然之。”为首者一愣,随即默然。颜礼又拱手说:”阁下方才言及汉高祖轶闻,看似倒也知道一些史事,实为难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不等为首者回答,帐外传来一声:”他是忽仑将军。“听是广宁王的声音,马兮彤顿时一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从外面又走进几个人,为首的不仅是广宁王,乃颜后王也来了!他们身后跟着两位王妃,还有一位面目俊美,身姿英武的年轻女子。更让马兮彤吃惊的是,耶律炳竟也和两位王爷在一起。见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帐中众人连忙行礼。年轻女子直接冲到那位忽仑将军面前,大声用蒙语说了几句,神态极为亲密。”忽仑将军是乃颜王爷的妹夫,他曾和我一起在大都读过书。”广宁王看着马兮彤又介绍道,然后手一指年轻女子。“而这位就是王爷的妹妹,烟合雅公主。“烟合雅傲气地把下巴一抬。广宁王随即指着马兮彤,用蒙语对乃颜王爷和王妃说了几句。马兮彤听不懂,但知道是在介绍自己,便连忙行了礼。真比王妃饶有兴趣的看了她几眼。广宁王接着又介绍了道一和两位书生。让马兮彤有点惊讶的是,乃颜王爷看着两位书生,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有点怀疑。随后广宁王用汉话对颜礼兄弟说:“我告诉乃颜王爷,两位是太医院出身,是来这里行医的。”广宁王特意强调了行医二字。颜礼兄弟吸了口气。忽仑在一旁呵呵笑了。“原来你俩个是医生,不是书生。那你俩个就不要说什么孔子孟子了吧。“颜礼兄弟沉默不语,马兮彤却忍不住了。”医生就不能传授孔孟圣言了么?太医院里也教授儒术的。他们要是学了儒术不用,岂不是白学了?“听到这话,颜礼浑身一震,然后抬起头,坚定地说:”马姑娘言之有理。学医以治人身,学儒以治人心,二者缺一不可。“他随即转脸看向忽仑将军。”方才将军说到汉高祖厌恶儒生,用他们的帽子当尿壶。将军是否知道,汉高祖取得天下后,群臣每逢宴会,便酗酒争功妄呼乱叫,以剑击柱。汉高深以为患,幸得大儒叔孙通为汉高设立朝议,教习群臣,朝廷方成体统。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世人皆云,天下可马上夺之,不可马上治之。如今天下已定,当以儒学教化百姓,以儒礼规划朝仪,以儒者监执天下,国家方可长治久安。汉唐皆独尊儒术,以儒为本,今上常以某事是否合乎汉唐之制考问群臣,由是观之,大兴儒术亦今上本意也。”一边颜礼慷慨陈词,另一边耶律炳把他的话用蒙语转述给乃颜王爷听。乃颜听罢,眼睛一睁,大声说:“你们书生别的不会,就会做些规矩来烦人!忽必烈在大都当了皇帝,吃顿饭还要边喝边奏乐,稍微不合规矩还要用棒子教训,这也是你们书生给他立的那些臭规矩,是也不是!“耶律炳脸上尴尬,乃颜要他把这些话照原样转述给颜礼听。不等颜礼答话,颜信正色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之大,风土人情各异,风俗不同者齐聚京城,若无规矩,必然大乱,国朝之大,旷世为有,若无规矩,天下也必然大乱......恕在下直言,王爷虽位诸王之列,又是宗室后人,恐怕也不能对当今圣上直呼其名吧?“耶律炳听了脸上变色,不敢说给乃颜王爷听。忽仑将军却一字一句转述了。乃颜听了一愣,随即大笑。”我怎么不能叫他名字!他再当一百年皇帝,还是叫忽必烈!你这书生就如一头喝了酒的羊羔,让人发笑。你可知我是谁!我是东道诸王之长,合撒尔,哈赤温,别勒古台,三家都归我管!从阔鱼海子到西拉木伦河,从鹰山到大漠,都是是我的地盘!我爷爷是塔察尔!我爷爷的爷爷是铁木哥翰赤斤,成吉思汗最小的弟弟!忽必烈的兄长蒙哥,是我爷爷扶上王位的!忽必烈他自己,也是我爷爷扶上去的!没有我爷爷,忽必烈早就给他弟弟干掉了。你说,我能不能叫他忽必烈!“颜礼兄弟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无言以对。乃颜又转脸对广宁王说:”你在忽必烈那里住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喝酒奏乐这些臭规矩也学来了,对不对?“广宁王脸上发窘。乃颜又生气地说:“我到你这里来,离城三十里就看见到处是田,那是美丽草原上难看的伤疤!你为何要让人种这许多田?”广宁踌躇道:“临潢城人口多,不种地粮食不够。草原上的牛羊养不了那么多人。同样一块地,要是种庄稼能养活五十倍的人口。”乃颜一听更是大怒。“你养活那么多种田人做什么!他们能打仗么?一个养马人打起仗来顶他们十个,不,一百个!他们只是吃草的羔羊,养马人是狼,是天上的雄鹰!”“可种田人能交出更多钱粮。”广宁王似乎镇定下来,“自从农田扩大,我每年收到的钱粮何止多了一倍。有了钱粮,才能买铁买布匹。我的战士才更能打仗。再说,城里也能养活更多手艺人,造军器马具也更快。怎么能说他们打仗没用呢?”乃颜似乎没想到广宁王敢这样顶撞他,气得脸上发抖。”你,你和忽必烈一个样!他一到城里就变了样,把草原都忘记了,兄弟情谊象河水一般流走,才会和他弟弟打了整整四年仗。你在这里又是种田,又是请书生......”乃颜的手向上指了指。“我看再过几年,你也要和忽必烈一样把这金帐拆了,住到城里去,对不对!”说完,乃颜把手狠狠一甩,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