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任两千石，心态的转变

周琦辞别妻子以后，寻来了戏志才。

“明公可是已经有了决定？”

戏志才看着周琦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叹，轻声说道。

周琦对着戏志才一拜，道：“盖长史对我有提携之恩，吾虽不才，亦知有恩必报。”

“先生既知我心意，还请教我。”

戏志才急忙还礼，道：“明公高义，志才岂敢不从？”

“明公所虑者，无非没有调令尔。然依我观之，调令不日即将抵达安丰县，公且静静等待即可。”

周琦闻言，有些惊愕的说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戏志才解释道：“盖长史之书信，乃是以私人身份所书，其中洋溢着对凉州局势之担忧。希望明公能够远赴凉州，平定叛乱。”

“以盖长史之智，不会不知若无调令，公不敢擅离职守。”

“若吾所料不差，盖长史在给明公送信之时，应该已经上奏朝廷，请求调明公前往凉州。”

周琦闻言，却是皱眉道：“以盖长史之官职，恐怕没有资格将我借调凉州吧。”

如今的盖勋，尚且没有入雒阳面见天子，并没有得到刘宏的喜爱与器重，虽然在凉州颇有名望，却也很难影响到朝堂。

他作为汉阳郡长史，也没有资格借调周琦这位安丰县长。

戏志才却是正色道：“盖氏乃郡望世家，每一代都有人担任两千石高官，其影响力远超明公想象。”

“当初曹节权倾朝野，暗中通缉明公，盖勋都能压下此事，况征调公乎？”

“若其下定决心调明公前往凉州，岂会没有办法？”

周琦闻言，仍旧半信半疑。

时间流逝，没过几天时间，就有天使抵达安丰县。

由于汉阳郡守范津，以及前凉州刺史梁鹄极力举荐，朝廷又顾念周琦讨伐黄巾之功，遂封其为汉阳郡都尉，秩比两千石。

令其尽早抵达汉阳郡，抵御凉州叛军。

接到诏书以后，周琦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暗自感叹盖勋果然很有面子。

汉阳郡守范津自不用说，虽然没有什么才能，可盖勋作为其麾下长史，却也深得范津器重。

当初周琦千里护送阳球家眷，范津就想要把周琦留在汉阳郡。

他此番极力举荐周琦为汉阳郡都尉，必然是听从了盖勋的建议。

至于前凉州刺史梁鹄，情况也与范津相差无几，不过相比起范津这位汉阳郡守，梁鹄的话语权明显更大。

你道为何？

盖因梁鹄因为擅长书法而入鸿都门学，深得天子器重，可以算得上是天子心腹，后被外放为凉州刺史。

他虽没有其余才能，却也能凭借精湛的书法深得天子赏识。

不仅仅是当朝天子，哪怕日后诸侯并起之时，梁鹄也因为擅长书法的缘故，被诸侯待为上宾。

这种纯粹的学者，虽没有治国统兵之才，却也是诸侯最喜欢的类型。

就连曹操也甚爱梁鹄书法，将其作品挂在墙上以及帐中。

梁鹄担任凉州刺史期间虽无建树，却也与盖勋相交甚密，想必盖勋写信相求，又乃于国有利之事，梁鹄必然不会拒绝。

梁鹄的分量，自不用说。

袁氏兄弟看到汉阳郡守以及梁鹄都极力举荐周琦，想到对方毕竟乃是袁氏门生，自然也是顺水推舟，让朝廷册封其为汉阳郡都尉。

按照原本的官制：守治民，丞佐之，尉典兵。

郡都尉原本秩比两千石，地位不在郡守之下，不过光武帝时期，裁撤了郡都尉这个官职，只有在边郡亦或是某些诸侯封国之内，才会设立此职。

除此之外，若某郡起了战事，亦会临时设置郡都尉令其领兵讨贼。

待战事结束以后，就会将其裁撤。

也就是说，虽然周琦如今被封为汉阳郡都尉，乃是秩比两千石的武官，却仍旧属于临时工。

等到凉州战事毕，官职大概率还是会被裁撤。

不过相比起讨伐黄巾之时，被册封的假右中郎将职位，汉阳郡都尉至少也是实打实的两千石高官。

就算这个官职担不长久，周琦至少也曾任过两千石武官，仕途履历上也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琦现在所看重的乃是名望，对于官职倒也并不十分看重，所以接到朝廷诏令以后，就准备前往汉阳郡任职。

他对戏志才说道：“此番前往汉阳郡，不比当初被征调讨伐黄巾。”

“此次乃是职位调动，我不可能继续担任安丰县长之职，是时候推子清上位了。”

周子清，也就是沛国周旌所遣家族后辈周湛，这些年一直跟在周琦身边，对于政务十分精通。

讨伐黄巾之前，周琦就曾担心自己立功以后，会被外调到其余地方任职。

安丰县实在太重要，倾注了周琦的大量心血，他并不希望拱手让给别人，所以早早就与戏志才定计，打算日后推周湛上位。

周湛的能力自不用说，担任一县之长绰绰有余，有了周琦与沛国周氏的暗中推动，只要肯花代价，帮助周湛获取安丰县长职位，并不太难。

戏志才笑道：“此事早有谋划，问题不大。”

周琦略作沉吟，肃然道：“凉州苦寒，战事不可测也，夫人又即将临盆，我想把先生留在安丰县辅佐子清。”

“山中那些事务，万不可透露出去，实在不行就暂且封闭。”

他知晓戏志才身体不好，如今正值寒冬，凉州又是苦寒之地，位于后世的甘肃。

经历过讨伐黄巾之战，戏志才淋雨生病之事，周琦已然心生警惕，不愿戏志才跟着自己奔波劳累。

戏志才闻言眉头微皱，显然明白了周琦的心思，却也没多说什么。

安丰县，的确很重要。

而且周琦此去虽然也是秩比两千石的郡都尉，上面却有刺史压着，凉州刺史又与盖勋不睦，周琦可以发挥的空间并不大。

他此行，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安置好了安丰县的一应事务以后，周琦没有过多停留。

他深知凉州战事堪忧，留下项弘、戏志才等人，自己却是带着典韦、许褚，轻装上阵径直朝着凉州而去。

就连部曲，周琦都没有带上。

讨伐黄巾之时，周琦带领一千人奔赴战场，结果伤亡近半，抚恤安置费都还要自己出。

返回安丰县以后，周琦后悔不已。

正是为此，再加上为了加快行军，周琦这次才没有带上部曲。

凉州，汉阳郡，陇县。

陇县西通凉州，东连司隶之门户陇关，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战略意义也非常重大。

北宫伯玉、李文侯两人，在金城郡护羌校尉府所在的令居县，杀掉了护羌校尉泠征起兵叛乱。

他们为了能够尽快壮大自身势力，甚至没有率兵攻打金城郡，而是带兵直入汉阳郡，打算拿下陇县以壮声势。

如果他们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陇县，则凉州诸多羌人部落以及豪强大族，必然会蜂拥而起，叛军势力就会在短时间内急剧膨胀。

拿下了陇县，北宫伯玉、李文侯就可以攻打陇关，而后肆虐三辅之地。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京师也会暴露在凉州叛军的兵锋之下，必将震动天下。

两人的打算确实好。

只可惜，他们所率领的叛军，在长途奔袭抵达阿阳之际，却被盖勋所率领的兵马拦住了。

阿阳县城，几乎位于令居县与陇县的直线距离之上。

盖勋屯兵于此。

北宫伯玉与李文侯不敢绕道攻打陇县，否则一旦陇县久攻不下，粮道又被官兵所断，叛军可就危险了。

正是为此，叛军才先围住了阿阳，想要拿下这座县城。

阿阳城墙之上。

盖勋身披甲胄，持剑亲自指挥着守军，抵御叛军的进攻。

叛军拥兵数万，阿阳城内官兵只有五千，还有部分兵马乃是羌人，并不十分可靠。

好在盖勋在凉州颇有名望。

无论汉人亦或是羌人，都对盖勋颇为敬重，倒也能够压制住守城的羌人士卒。

如果换作其余人驻守阿阳，城中羌人士兵可能早就哗变，杀守将而投叛军了。

由于双方兵力悬殊，盖勋只能被动守城。

不过叛军大多都是骑兵，并不擅长攻城。

再加上盖勋早就加固了城墙，并列筹备了许多守城物资，所以哪怕双方兵力相差十倍，叛军短时间也拿阿阳这座县城毫无办法。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周琦却是已经带着印授以及凉州刺史命令，悄然而至。

周琦等人自南方而来，抵达偏远苦寒之地，感受着呼啸的西北风，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这里，可真冷啊。”

许褚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嘟囔着。

也不怪许褚如此。

沛国位于华夏中部，冬天温度根本没有办法与苦寒的西北相提并论，再加上如今正值小冰河时期，冬天更是酷寒无比，几乎可以滴水成冰。

周琦躲在远处，看着如此酷寒天气，仍旧强攻阿阳的叛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周琦转头看向典韦、许褚二人，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最想干嘛？”

典韦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酒壶，道：“某只想约三五好友，在屋内燃起火盆，温上几壶烈酒，再加上一些热气腾腾的肉羹，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许褚却是打趣道：“白天吃喝完毕，晚上是不是还要搂着柔软的小娇妻睡觉？”

典韦闻言，却是罕见的脸红了一下，嘴中却是说道：“你这厮难道就不想？”

周琦看着两人斗嘴，压抑的心情好了些许。

待两人打闹完毕以后，周琦指着那些穿着破烂、单薄的兽皮衣，在寒风中攻城的羌人叛军，问道：“那么这些人，为何不待在家中享受？”

两人闻言，皆沉默了下来。

好日子谁不想过？

但是这个操蛋的世道，莫说是好日子，普通人恐怕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了。

王甫、曹节死了，还有十常侍。

他们的兄弟家人，都在地方担任高官，拼命搜刮百姓，以致民不聊生。

这些人，家中资产巨亿，普通百姓却连儿女的口钱都缴纳不起。

除了宦官以外，贪官污吏、世家豪强也拼命压榨地方，这些上层人士生活的光鲜亮丽，却没有人在意底层的黑暗与痛苦。

前来凉州的途中。

周琦能够感觉到，这个大汉自黄巾起义以后，已经变得越发风雨飘摇。

毁于战火之中的房屋、村落随处可见，到处都能看到白骨累累，有的很明显被人啃食过。

完整的尸体，都看不到一具。

因为有些人实在太过饥饿，以尸体为食，所以入眼只能看到白骨，而不见尸体。

更有甚至，父母实在太饿，不忍心吃掉自己的孩子，与别人交还孩童当做食物。

相比起这些，沛国当初的杀婴、弃婴案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操蛋的时代，哪里还有什么人性？哪里还讲什么律法？

百姓们心心念念的，只有活着，拼了命的想要活着。

种种人间惨剧，深深触动了周琦。

他也忍不住暗中思考：“这样的大汉，灭亡了也是活该。”

“无论黄巾军还是屡剿不绝的叛乱，最根本的原因，都是因为底层民众实在活不下去了。”

“华夏历朝历代的百姓，都拥有吃苦耐劳的品德，但凡有一口饭吃，但凡有一条活路，也不至于揭竿而起。”

“我如果身处他们的位置，哪怕明知造反必然会失败，或许也会拼死一搏吧。”

周琦抵达凉州以后，惨剧更是在各地发生。

除了官府、县城以及豪强大族以外，劫掠、厮杀到处可见，很多人为了一点点食物和衣服，都能打得头破血流。

不仅仅是汉人，四处流浪、冻死、饿死的羌人更多。

相比起汉人，官吏们对于羌人的压迫更甚，羌人的抗风险能力也更差。

如此酷寒的冬天，仅需一场寒潮，就会冻死大批牛羊，让一个部落的人口下降过半。

与之相比。

官府、县衙却每日却歌舞升平，官吏们穿着厚厚的衣物，围在暖和的篝火旁边，吃肉喝酒，载歌载舞。

正是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来凉州之前，他本来还带着建功立业的心思。

不过沿途见识到了那些人间惨剧以后，对于周琦的冲击却是无比巨大。

他觉得，相比起功名利禄，自己更应该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

让他们能够过得好点，让大汉百姓能够在乱世中多保存一些，或许更有意义。

只可惜，他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