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
俞大猷说不让贱儒进入军队,大明皇帝立刻就答应了,在戎事上,朱翊钧非常重视武将的意见,因为大明经历过类似的事。
洪武年间,徐达把贱儒扔到军旅之中,把那一身的臭毛病给历练的干干净净,可是在徐达、朱元璋相继离世之后,这个法子立刻就不好用了,最典型的就是建文君朱允炆。
朱允炆也往军队里塞贱儒,朱元璋镇得住,朱允炆不行,军队诸多事务开始快速糜烂,这些个肚子里全都是弯弯绕绕、花花肠子的读书人,在军队里耀武扬威,仗着皇帝重视文人,更加肆无忌惮。
燕王府八百铁林军起家,屡战屡胜,人越打越多,大明镇压燕府的军队屡战屡败,诚然燕王朱棣的军事天赋的确是横强,但也有官军配合太过于默契有关。
这些个读书人在军中就是一颗颗的臭狗屎,军队的战斗力飞速下降,前线拼命的是军兵将帅,领功劳的是这些个措大,这也就算了,这些个措大还在后面拼命的拖后腿。
简直是简直了。
比如建文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官军打了个胜仗出来,本来士气高昂,燕王朱棣已经到了不得不退兵的边缘,而朝中黄子澄、齐泰等人告诉建文君,曰:燕兵已北,应召辉祖还,陈桥旧事,不可不防。
黄子澄和齐泰在官军里当然有人,他们说接到了密报说燕王吃了败仗已经北归,将打赢了仗的徐辉祖召回为宜,要不然再来个黄袍加身,陈桥兵变如何是好?
建文君同意了二人所言,召回了徐辉祖,导致何福独木难支,灵璧之战,官军大败。
建文君大势已去,燕王府直接南下京师,成为了皇帝。
这就是这贱儒参与军机的恶劣后果,这也是俞大猷反对的原因,这些个贱儒扔到军伍之中历练,绝对是个好办法,但是那得镇得住这群狗东西,否则这群家伙只会在军伍中起到负面作用。
戎事是国朝大事,必须谨慎。
比较有趣的是在一些个朝臣们看来,万士和能活到现在就很怪。
万士和出身晋党,却和浙党楚党关系极为亲密,甚至有些时候起到了和事佬的作用,这种墙头草,在遇到了大事的时候,一定会被两党同时进攻,最终失去政治生命。
可万士和就是在朝中活的很好。
他坐稳了礼部尚书,又到吏部做了天官,整天又不管吏部的事儿,天天对礼法指手画脚,主打的就是一个抽象。
都说万士和是个骑墙派,其实万士和一直是一个坚定到不能再坚定的帝党,他是以帝党在朝中活动,他屹立不倒的根基是皇帝。
万士和有恭顺之心,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吏治是国朝权力的核心,他做了吏部尚书,但是吏部的规矩万士和从来不去改变,让陛下掌管人事大权,而后托庇与陛下生存。
这就是万士和的生存之道,活的很好,活的风生水起,活出了自己的风采来。
万士和手里掌握着徐阶的黑料,在朝中风向不明,皇帝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万士和选择先问问,万一皇帝不准备让徐阶现在死,那万士和就不打算让杂报们鼓噪风力舆论,若是陛下打算让徐阶现在死,那就可以报出去。
不透漏姓名的消息灵通知情人士,这个身份真的很好用,这也是万士和掌控风力舆论的重要工具。
“呈送上来。”朱翊钧对万士和的奏疏非常重视,打开之后,看完了整本的奏疏,而后沉默了下来,他朱批了之后,交给了冯保对着万士和说道:“报出去吧。”
吕调阳拿到了奏疏看了许久,递给了王崇古吐了口浊气,闭目养神。
“这老倌,疯了吗?”王崇古看完之后,面色剧变的将奏疏递了出去。
“这个惠善堂,我在南衙也有所耳闻。”海瑞看完了奏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怅然若失的说道:“我本来以为,那是徐阶求名,没成想到是求利。”
王国光和张学颜看完之后,一脸的骇然,将奏疏再次传了下去。
惠善堂,在松江府一共七处,在南衙十四府一共十六处,在二十三年的时间里,共惠善六万七千余人,最终活到成丁的只有一百三四十人,这二十三年的时间,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三。
在昆山玉峰山脚下,就有一家惠善堂,四处惠善,养济孩童,而在这个惠善堂的牌坊之后,地势骤然增高,这是昆山最大的乱坟岗,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伸向了一座小塔,沿着踩出来的小路而行,就能到达这孤零零的小塔。
小塔大约三丈,粗凿石块堆砌,胡乱堆叠不成方圆,石塔是个圆锥形,里面是个坑。
小塔依山堆砌,蓝天白云,周围遍布坟茔,看上去有些古朴雅致,可是只要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而塔内塔外极为随意的扔着一些篮子,这些篮子里有七零八碎的腐肉,而这石塔的入口仅仅能容纳一个篮子大小,里面都是死掉的孩子。
弃婴塔,在每一个惠善堂的不远处都有一个。
那些个石塔里恶臭至极,甚至连走兽都不敢接近,扔进去沤粪的婴儿,连这些走兽都不敢接近。
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二的原因,不仅仅是惠善堂把孩子养死了。
根据知情人士的奏闻,惠善堂的规矩是畸形一律打死,不是畸形全都养起来,到了九岁左右就开始出售了,行话就是出栏。
人牙行的人牙子就到了这惠善堂进货,而这大善堂内的孩子,长相稍微好点的男孩女孩,都会在这个时间被出售,剩下的歪瓜裂枣,女的卖给贫家,男的阉了做阉奴。
江南多阉奴之风,到了崇祯年间,江南多奴变,奴仆起义,持刀杀主父子,立时焚烬,延至各乡大户无不烧抢。
很显然,惠善堂是一门生意,而且是一门肮脏到了极点的生意。
“万太宰,何人透露给万太宰此事?徐阶知道此事吗?”朱翊钧眉头紧锁,语气不善的问道。
万士和俯首说道:“一个人知情人士透露给臣的,他是人牙行的人牙子,臣让松江巡按去走访过了,并未杜撰。”
“至于徐阶是否知道,臣以为,他是知道的,这惠善堂十六处,处处人间炼狱,他就是再不清楚,稍微盘一下账,这惠善堂赚那么多钱,徐阶不闻不问,也是心里清楚,到底是些什么买卖。”
万士和不信徐阶不知道,人会说谎,可是银子不会,那么多银子,徐阶看一眼惠善堂的账本,他就清楚了。
“朕还以为,他只是逐利贪墨而已。”朱翊钧面色复杂的说道。
朱翊钧在离开宜城伯府的时候,对张居正说,即便是抱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贱儒,还是会高估了贱儒的下限,这一记凌厉的回旋镖,狠狠的打在了朱翊钧的身上。
朱翊钧已经穷尽自己的极限去揣测他们恶了,但还是低估了他们作的恶。
徐阶还需要别人给他扣屎盆子吗?屎盆子都嫌他臭。
王崇古是个商贾很喜欢赚钱,他也很擅长赚钱,可是去塞外走商,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北虏、马匪、塞外苦寒,向塞外贩售货物,的确赚到了不少的钱,可是徐阶这个钱赚的,实在是丧良心了。
晋商赚的钱也是丧良心的钱,可是徐阶这个钱赚的,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他还好意思标榜自己是体面人,体面人赚这个钱吗?”吕调阳是看过缇骑的塘报,徐阶说自己是体面人,没有触碰邪祟的买卖,可是他自己干的事儿,也很邪性。
万士和判断,徐阶一定知情,这惠善堂本来是供养百姓博一时美誉的事儿,可是惠善堂二十多年赚了五十多万两银子,徐阶不可能不知情,即便是没人禀报过,徐阶人精一样的人,能猜不到吗?
“朕记得,先生讲筵于朕,一次说到了杀鸡焉用牛刀,朕和先生说:君子,治人者也,君子为恶,则国大恶;君子为善,则国大善。是谓:君子学道爱人。”
“学道爱人,学道爱人啊。”朱翊钧重复了一遍,神情变得有些怅然。
徐阶可是大明的前首辅!
他贪墨成性,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谋利也就算了,这天下大抵如此,有点权力都想着变现,徐阶当国,以手中权力谋财,也不稀奇,可,为什么连这么脏的钱也要赚呢?他精通儒道,学成中式,成为了进士,成为了首辅,成为了当国,他就是这么学道爱人的吗?
“惠善堂这件事,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徐阶,把人给卖了,这人还得谢谢他徐大善人的大恩大德!”海瑞却面色沉重极为唾弃的说道。
依照大明律法,无法给徐阶定罪,因为徐阶在这个买卖里,赚了钱,却没有犯罪。
海瑞一开口,廷臣们也回过神来,徐阶在这个过程里,成全了他大善人的美名,那些把孩子交到了惠善堂的父母,其实大抵知道孩子的命运,这买卖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天灾人祸,失地的百姓连自己都无法养活,更遑论孩子,哪怕知道自己的孩子进了惠善堂也是做牛做马,可也比跟着父母活不下去要好的多。
这些个孩子的父母,这些孩子,需要感恩徐阶,因为徐阶把孩子养大了。
以什么罪名定徐阶的罪,徐阶又没有强买强卖,是父母主动送到惠善堂的,徐阶也没有过分苛责,那些个弃婴塔里的孩子,不是畸形就是重病,很多都是时日无多,惠善堂只是再次把那些死在弃婴塔的孩子抛弃了一遍,先抛弃孩子的是他们的父母!
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谁让父母明知道惠善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要把孩子送过去呢?
谁让这些父母失地游坠,让他们居无定所呢?
天下困于兼并这六个字,以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嘉靖三十五年,拿着官身、受着百姓供奉、游山玩水的张居正,越走越是心神不宁,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他毅然决然的回到了朝堂之上,就是因为这六个字。
张居正有很多话很多话要说,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他知行合一的付诸于实践。
泰西崇尚将金钱看作勾起内心的魔鬼,而大明则对聚敛兴利忌讳莫深,金钱只是金钱,可是金钱带来了无数的肮脏。
“他这是名声和实惠都捞到了手里,真的是好手段啊!不愧是大明的读书人!”朱翊钧一拍桌子,语气倒是平静的说道。
徐阶,好手段!
朱翊钧让万士和公布了徐阶搞得惠善堂的肮脏和丑恶,朱翊钧发了信去了南衙,四天后,朱翊钧收到了骆秉良的塘报,骆秉良说这种善堂江南很是常见,随着清丈还田,这买卖越来越难做了,数座弃婴塔被穷民苦力推倒,种了庄稼。如果陛下再壮些,可以亲自到江南来看看,南衙、浙江都在慢慢变好,这是国朝振奋的意义,是江山社稷之重的现实。
朝廷正在履行他本来的职责。
江山社稷是什么?江山社稷就是百姓。
朱翊钧看着骆秉良的塘报,看了许久许久,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庆幸,幸好,大明在变好。
而此时西土城内,张居正怒气冲冲的找到了徐阶府上,手中拿着一份杂报,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徐阶的脸上,张居正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指着徐阶厉声说道:“徐阶!你枉为人师!”
张居正,徐阶在翰林院教授过的学生。
也是这份师生情谊,皇帝在处置徐阶的时候,总是要给张居正几分面子。
张居正万万没想到,徐阶能做出这种事来,他的愤怒情有可原,入阁之后,张居正还以为自己早就过了喜形于色的年纪,五十多岁的张居正,实在无法理解徐阶的贪婪,如此没有底线。
正人君子,很难想象恶人的恶。
“我自己做了吗?是我自己做的吗?整个南衙,谁家没有这种生意?难道就只有南衙吗?那扬州瘦马、大同婆姨、西湖船娘、泰山姑子、川蜀绣娘,难道是土里面长出来的吗?!”徐阶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杂报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一样的愤怒。
“是我的错?大同有这种买卖,杭州有这种买卖,扬州有这种买卖,兖州也有这种买卖,天下遍地都是这种买卖!大明烂了!全烂了!千疮百孔的烂,四处流脓的烂!稀巴烂!”
“这是我的错吗?世宗皇帝在西苑一住就是二十五年,任由严嵩一党横行无忌,作威作福,先帝更是一声不吭,天下的流民是我造出来的吗?王崇古在宣大鼎建,就安置了十九万的流民!十九万的壮丁!流民能流的都是青壮,不能流的早就死在了路上!”
徐阶的声音比张居正还要大,自从万士和主导风力舆论,将徐阶作的恶,完全揭露之后,徐阶就出离的愤怒着,他不知道愤怒些什么,他知道那些个买卖,早晚一天会露出来,小皇帝和张居正都是那种杀人还要诛心的人,把他的恶事抖搂出来,杀的时候,就能利利索索的下刀。
徐阶的愤怒不是罪恶被揭露,大抵是在愤怒自己,人到快闭眼的时候了,回首自己的一生,却是一事无成的碌碌无为,明明有惊天的才华,却用来做了这些,徐阶大抵在愤怒这些。
“那你也不能做!”张居正当然知道徐阶说的这五种特产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听说过,事情发生在徐阶身上,张居正难以接受,在他心里,徐阶再烂,也不至于烂到这种地步。
“我不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我不做,有的是人做!”徐阶指着张居正,面色通红,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推的哪里都是,大声的说道:“张居正,你难道以为凭借你一人之力,就能澄清寰宇,让大明变得天朗气清?”
“告诉你,别说一个张居正,就是十个,百个,也休想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晶莹澄净!”
张居正反倒是不气了,看着徐阶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不屑。
徐阶看张居正不说话,反倒是扬起了头,如同斗胜了的公鸡,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不说话了?张居正,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还活着,小皇帝怕你,对你唯命是从,对你的新政也是鼎力支持,你死了呢?告诉你,怙宠僭越主上威福之权,何怪乎身死未几,而戮辱随之!”
“那是皇帝!你如此严苛的要求皇帝,等你走了,就是他出气的时候了。”
“哈哈哈!”张居正忽然释怀的笑了,笑的很是肆意,笑的很是爽朗,一个困扰了张居正很久的问题,在这争吵中忽然有了答案,他对大明的将来,忽然有了一种诚挚的期许。
困扰张居正已久的问题就是,大明真的可以再兴吗?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可以。
张居正慢条斯理的坐下,甚至看了一杯茶,十分平静的说道:“你从哪里看得出是陛下怕我这个太傅?是我怕陛下,你本末倒置。”
张居正真的是受够了小皇帝的大锤小锤砸在了他坚如磐石的思想钢印上,那是他一生形成的价值观,都被小皇帝给破坏殆尽,那一句句朕有惑,就像是朕有货一样,不停地在张居正的脑海里徘徊,这丁忧致仕,反而是轻松了起来。
逃避作为太傅的本质工作讲筵,这的确是个耻辱的懦夫行为,可是张居正仅剩不多的思想钢印,真的不能再碎了,等到丁忧结束,无论回朝不回朝,都不用再面对不可名状的思想巨锤了。
张居正放下了茶盏,站起身来说道:“看到你,我对矛盾说的领悟却多了几分,大明很大,人很多,大明万万人,这万万人里,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认知不同,思考的也不相同,这就是矛盾说的霸道之处了,当学会辩证的看待一个问题时,很多困惑迎刃而解。”
“有人愿意为了大明抛头颅洒热血,哪怕是命没了也在所不惜,比如夜不收哨,墩台远侯,也有人费尽心思损公肥私,就愿意伤害更大的群体的利益,满足自己的小群体的利益,比如王世贞,比如你徐阶。”
“我要做的事,就是把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弘毅之辈找出来,筛选到陛下面前,臣子唯才是举,陛下唯才是用。”
徐阶的手颤抖了一下,眉头紧蹙的说道:“张居正,你第一天当官吗?如此幼稚,君圣臣贤天下泰安那一套,骗一骗小皇帝就好了,别把自己的给骗了。”
“不不不,我之前也不信君圣臣贤,我现在信了,走了。”张居正不再多言,话不投机半句多。
大明很大,人很多,人一多,就会嘈杂起来,张居正作为辅弼之臣,在日后新政的道路上,他要做的是把那些想做事、肯做事还能做事的人找出来,送到陛下面前去,让陛下发挥他们的能力来,大明就可以中兴。
这件事,并不复杂,只要给出了足够的条件去圈定即可。
徐阶是首辅,张居正也是首辅,首辅和首辅之间也有差距,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一切能够成立的条件,还是张居正亲自教出来的小皇帝真的很英明。
朱翊钧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龙氅,这几日天气突然转凉,倒春寒的天气,连春风都变得凌厉了几分,吹进了脖子里如同刮骨刀一样的生疼。
“吱呀!”王夭灼关上了广寒殿御书房的窗,略微有些惊慌,又埋怨这窗户都有了异响,张宏也不涂一些鲛油润滑,打断了陛下的思绪,那是惊扰圣驾。
“过来了?”朱翊钧放下了笔,他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还有十几本,需要朱翊钧亲自批复,明天一早要送到文渊阁,小事下章诸部,大事拿到廷议上廷议。
这就是朱翊钧每天的工作,因为去西山玩了一天,就得加个夜班补回来。
“这倒春寒的天气最是惹人厌,这前阵子,刚让惜薪司把暖阁的火给停了,今天又冷了起来。”王夭灼见礼之后,坐在了一旁,把灯点亮了一些。
陛下用的笔是硬笔,墨囊硬笔,是皇家格物院送来的笔,笔尖有颗白铜珠,书写倒是流畅,使用极为方便。
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絮絮叨叨的说道:“当初那个陕州卢氏,咱记得也是做的这恶心的生意,徐阶也是,真的是一丘之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天先生去找那老不死的徐阶理论,徐阶那些话都是歪理,但是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这流民的多寡,还真不是他造出来的,是朝廷。”
“朝廷对地方的干涉,长期缺位,任由其蛮荒生长,没有调节日益激化的矛盾,总有一天百姓要喊出那句,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夏朝时候,夏桀自比太阳,惠泽天下,面对夏桀的暴政,忍无可忍的百姓说哪怕你真的是天上的太阳,我们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恰好,日月为明,朝廷再缺位下去,不履行自己的职能,也会有那么一天。
朱翊钧继续说道:“骆秉良来信说,现在大明也好多了,徐家惠善堂的买卖大不如以前,十六处倒了九处,其他也在勉励维持,凡是这清丈还田执行的好的地方,惠善堂的买卖都倒了。”
“咱有的时候也在想,户部尚书张学颜说要天下清丈,咱没应,到底是对是错。”
“先生怎么说?”王夭灼对国事不懂,可她却完全听懂陛下说的事,她就是这么入宫来的,能当皇后,是入宫后,她的长相身段引起了太后的注意,两宫太后在皇帝大婚这件事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好生养,着急抱孙子。
陛下没那个精力去儿女情长,才被王夭灼给捡了个天漏儿。
这已经到了人定时分,陛下还在伏案朱批,真的没那个精力。
“先生说不用太急,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狗舔面,鸡吃米,蜡烛烧铜锁,总有一天能做完。”朱翊钧说起张居正也是露出了笑容,这三样是西游记里的典故,张居正拿来做了比喻。
有志者,事竟成。
“那就依先生所言。”王夭灼也满是笑容的模仿着朱翊钧的语气说道。
她在揶揄朱翊钧,张居正在朝的时候,朱翊钧就很喜欢说这句话,既然张居正给出了意见,而且皇帝也这么觉得,那就慢慢来,土地这种事,急不得,田间地头为了田垄的土,都能打出人命来。
“大胆!”朱翊钧倒也不恼怒,一把抓向了王夭灼。
王夭灼轻轻闪躲了一下,站起身来,眼睛笑成了月牙说道:“来抓我啊。”
王夭灼飘走了,朱翊钧却没动地方,而是继续批阅着奏疏,而飘走的王夭灼看着伏案的皇帝,再看看手中拿着的一支鲛油,重重叹了口气,她和国事争宠,失败了,老嬷嬷们教她的招数没用上。
不能怪她不努力,陛下觉得大婚以后再说,三月初三是大婚之日,还有五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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