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己之见有限,众人之智无穷

大明有很多巧夺天工的技巧。

比如自正德末年,嘉州开盐井,偶得油水,可以照夜,近复开出数井,官司主之。这是四川总兵刘显给皇帝写的风土人情,说的是四川地区凿井取石油;

比如人痘接种防治天花就有四种,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水苗法;

比如利用不同品种蚕娥杂交而生出嘉种和四种育种法;

比如结构精密难以仿制的提花机花楼纺车;

比如压甘蔗的压榨机,就是利用斜面原理的垂直的双滚子压榨机;

比如福建利用精炼的手段将蔗糖变成红糖,再变成白糖;

比如朱翊钧借着硬帆,通过剖出横截面,寻找这种埋藏在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

但这些都是技巧,从没有成体系的分科之学的科学诞生,总是处于知其然,连知其所以然都没达到,更遑论知其必然了。

机械的讨巧,是被儒家所厌恶的,儒家的思维整体是极度保守的,极度保守,就是比保守更加保守,所以儒家门生,对于任何的改变都会第一时间警惕,并不会大肆推广,也不会费心去研究,而是统统被冠以机心、欲速则不达、奇技淫巧等等各种枷锁。

到了法三代崇古之风尤其鼎盛,甚至连夺情起复都被视为是对先贤背叛的孝宗之后,大明的科学发展,连透一口气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的扭扭捏捏,既要变法务实的获得税赋才解决军饷等等现实问题,又要守住祖宗成法,还要符合儒家先王礼法,既要、又要、还要,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美事?

朱翊钧制作的水翼帆船模型,送到松江造船厂的时候,郭汝霖、赵士祯等一众造船厂的总办还不以为然,直到看完了笔记,郭汝霖、赵士祯复刻了文华殿偏殿的试验之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以我的学识和我的认知,我很难理解船逆风航行,更别提在海面上飘着航行这种事了。”郭汝霖呆滞的看着面前的模型,在风道水流之下的漂浮航行。

四个基于硬帆凹凸面组成的水翼帆船,让郭汝霖很难理解,这玩意儿真的不是真武大帝的道术吗?

老朱家的皇帝一直宣称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这是一种基于国朝稳定的政治宣传,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政治正确下,也没有人会把这件事当真。

但是会飞的船,还是一锤子打在了郭汝霖坚不可摧的认知世界,敲得粉碎。

郭汝霖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初授吏科给事中,嘉靖四十年,督造了大明第二艘封舟,出海琉球,册封琉球国王,写了琉球奉使录,记录了他出使琉球的所见所闻,包括了封王礼毕、过沟祭海等等大事。

大明的封舟就是千料、长宽比5.77:1,这种船已经是郭汝霖想象的极限了,就是擅长航海的红毛番,能够远渡重洋来到大明的红毛番都没有这么大的船,而且是能够行八面风、入水超过了一丈四尺的船,已经冠绝寰宇的千料大船。

松江造船厂,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建造突破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的船,好好的让小皇帝开开眼,见识一下他们工匠的实力。

朝廷不仅恩准了新五桅夹板舰对封舟的僭越,现在,又下旨督造一艘水翼帆船。

“我宁愿相信陛下是真武大帝转世,也不相信这玩意儿是自己飞起来的。”隆庆五年进士萧崇业甩了甩袖子,他宁愿你相信有鬼,也不相信船会飞。

“不如试着造一造?”松江镇副总兵陈璘,对这东西摩拳擦掌,有了这玩意儿,飞去马尼拉,从松江府飞去琉球,怕是连五日都用不到。

大明到琉球的航线非常成熟,毕竟琉球国王世代被大明皇帝册封,这是切实的册封需求。

作为松江造船厂佐贰官副总办的赵士祯,跃跃越试的说道:“我觉得可以试着造一造。”

“陛下给了六万两银子,专事水翼帆船的营造。”赵士祯特别点名,皇帝不差饿兵,给了整整六万银子,专门负责这种快速帆船的研发和制造。

六万两银子,可以供养全楚会馆整整一百二十年的经费,让松江造船厂可劲儿的霍霍,这可是朝廷罕见的财大气粗。

俞大猷、汪道昆小声耳语了几声,正色的说道:“那就全力督造吧。”

“陛下说了,没有造好也不会有威罚,只是对大明的能工巧匠,略显失望而已。”

朱翊钧在圣旨中特别说到造不出来不会有惩罚,毕竟是一个探索性的项目,钱花完了就花完了,皇帝只会有失望。

对于拥有千料大船生产能力的松江造船厂而言,这个只能称得上小舢板的水翼帆船第三天就造好了,第三天下午就散架了。

是散架了,而不是翻船了。

桅杆、龙骨、水平和垂直平衡翼、直接四分五裂,巨大的扭矩让船刚刚走出去不到三十丈就直接散架,负责撑船的陈璘直接就落水了,浪里白条的陈璘游回了岸上。

材料的强度不够,这是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原理是原理,实践是实践,从模型到船只,那需要解决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陈璘上岸,反复斟酌了一番,根据自己的撑船经验,开口说道:“我觉得风帆的撑条骨架应该用铁条,风帆有着很明显的变形,或者是钢条,桅杆和龙骨强度也不够,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扭动,船帆有一股巨力向右后方用力,而垂直的平衡翼,会向左前方扭动,木料肯定承受不住这种强扭硬掰。”

赵士祯想了想说道:“那就用钢筋铁骨试试。”

第二艘船造的很慢,下水后直接翻了船,平衡翼的强度仍然不够,但船还是顺利的驶出了六十丈,这一次陈璘弄了块浮木抱着,等待着小船来接他,没力气了,这船撑起来太累。

很快,水平平衡翼的骨架变成了钢条骨架木制外壳、垂直平衡翼从一个变成了四个、船头、船尾、两侧各一个,绞棍、拉帆绞车、罗盘、铁钉连接、钉锔加固、拚接榫构、麻絮桐油蛎灰木念缝等等,所有松江府造船厂能用到的技术全都用上了。

五月份的时候,船终于跌跌撞撞的驶出了海港,兜了个圈子,又绕了平稳入港。

“只能说是勉强航行,但是和飞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郭汝霖略微看着自己的记录,实在是有些无奈,有风丸有水丸,要计算风速和航速比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他们的水翼帆船的风航速比是二比一,航速只有风速的一半。

似乎这已经是松江造船厂的极限了,已经用了所有的技术,造出来的船,别说飞了,能走已经非常不错了,夜以继日的攻坚,只是解决了能不能航行,所有的指标都不曾达标。

汪道昆颇为平和的问道:“是要放弃了吗?果然要让陛下失望了,真是太可惜了,还剩下三万多两银子,不过如此。”

俞大猷面无表情的看着汪道昆,这就是伤口上撒盐,但是俞大猷知道,汪道昆只是在用一种叫做激将法的东西,还有三万两银子,最少把钱花光了再说。

萧崇业左看看右看看的说道:“咱们松江造船厂有四千多的船匠,不如问问他们?从南衙、浙江、福建、两广遴选的造船师父,都是老手艺人,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何不张榜公告?能解决一个问题,就给一百两银子。”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萧崇业说完之后,看着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小声的嘟囔着:“夫子说了: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我们的确是士大夫,士农工商,但我们不懂,为何不问策于工呢?”

“不不不,你找到了一个好办法!”郭汝霖大喜过望的抓住了萧崇业的肩膀说道:“一己之见有限,众人之智无穷!”

“好好好,立刻张榜!”

萧崇业找到了一种方法,能够加快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是行之有效的集思广益,术业有专攻,他们读书强,但毕竟都是半道出家,跟这些个做了一辈子的船匠们比经验?

很快,新一轮的改造又开始了,这一次的改造速度在不断的加快,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水翼帆船就大变样,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小舢板还是个小舢板,但是已经完全今非昔比,陈璘架着水翼帆船在海面之上,在海上飞快的前进着,三个垂直固定翼在水下激起的水花,在他的身后激起了一道白色水幕,船头随着风力和风帆的变化而不断的沉沉浮浮,终于在大风迎面而来的时候,船头一抬,整个船身开始完全漂浮在了水面之上。

水平固定翼改为了“∽”,无论风从何处来,两侧的固定翼都会深入水中,提高更高的平衡力,而固定翼两侧的垂直固定翼,也从对称,改为了非对称,减小风帆和固定翼的扭矩,进一步的提高航速。

“哈哈哈哈!”陈璘狂笑着操纵着帆船,自由自在,船切实的漂浮在了水面之上。

“嘭!”

船只再次解体,陈璘整个人都被扔了出去,如同一个炮弹一样飞出了好远,在水面上连续打了几个水漂,重重的扎进了海里,没过多久,陈璘抱着浮木从海水中浮了出来,虽然船解体了,但是他知道,已经成功了。

海水在高速航行的时候,会变的比铁还要硬,当听到船身在海浪中吱呀作响的时候,陈璘就松开了固定索,做好了强冲击准备,等待着解体的那一刻,果然当风力稍弱,船头落入水中那一刻,船立刻变形解体。

而陈璘抱着浮木,思考着最后一个问题,船头改良。

松江府的工匠们已经提醒过了,这船航速这么快,扎进水里肯定散架,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船只在风浪中的稳定,而且船底要做成逐渐变瘦,有倾度的水线,过渡到狭窄的圆尾,这样才能航行。

次日,新的水翼帆船就被拉出了船厂,开始了新的航测。

昨日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陈璘,仍然不肯放过这种飙船的快乐,再次架着飞翼帆船出海而去,而这次是稳定性测试。

这种小船造价便宜,改进极为轻松和简单,会在进一步的测试中,逐渐改良。

但是会飞的船,能够逆风时候完全超过风速的船,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松江造船厂的船坞之中。

如果通过了稳定性测试,进一步的海航测试,是从松江造船厂到天津卫,预计一天半就可以抵达,而在陆上,从松江府到北衙要整整十六天的时间,从松江府到南衙也要两天时间。

在信息上,松江府离北衙京师将会更近。

如果能利用这种水翼帆船,构建起一道近海的哨船网,那么大明朝廷对沿海倭寇的决策,会更加快速。

信息,就是权力。

所以松江造船厂不余遗力的在改良着这种小舢板,如何能够更快,就是摆在松江造船厂每一个造船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在松江府折腾水翼帆船的时候,大明的三桅夹板巨舰开始下水,这种来自于泰西的战船,在下水的时候,让大明的将帅们是有些失望的。

它的战斗力并没有描述中的那么强悍,六艘攻破两百艘船大概是一种夸张的描述手法,战争的胜利不应该仅仅归功于军备。

在俞大猷看来,海战不过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以多船胜寡船,以多铳胜寡铳。

这艘船足够的大,火炮也足够的多,但是他有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只能部署在港口附近,不能远航。

而且火炮在海面波浪的翻涌中,命中率也是个问题,在红毛番的文牍中描述,其实更多是依靠箭矢、接舷作战等方式获得胜利,火炮更像是一种威慑作用。

这艘三桅夹板巨舰的动力有问题,这种船,是一种以划桨为基本推进手段的船型,即船身上装配一定数量的船桨,并配备一定数量的桨手,它并不适用于大型远洋航行,甚至连前往吕宋都很难做到。

这条在松江造船厂的三桅夹板巨舰,有24对船桨,桨手有144名,一艘巨舰在海上依靠船员划桨的驱动方式,在近海可能还可以保证良好的的运作,但是要是在远洋航行靠这种方式驱动,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但它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更不是一文不值的,它打破了大明固有的造船设计,成为了大明第一艘装备了火炮的船只,大明的战舰,即将走上了一个新的设计思路,自此以后,大明的战舰,都会拥有毁伤敌舰重炮、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火炮、船舱拥有储藏火药、弹药设计,而船上也会有一种名叫舰炮手的军兵。

一个新的作战体系正在形成,这是水师向海军的蜕变。

虽然这种海战火炮的思路,看起来比较简陋,因为射程和精度问题,装有火炮的船只,只能接近敌人再开火,所以基本上只有“开一炮”的机会,而后就是接舷战,跳上敌舰占领敌舰。

可是,火炮、船只的发展,必然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拥有全新的海洋作战体系的时代,即将且必然来临。

俞大猷非常确信。

骆秉良最近很忙,忙着查账、稽税。

在稽税的过程中,骆秉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儿,那就是稽税是一个成本和收获的问题,这是稽税的基本原则,很多时候,伱得奔着大户去,这就决定了,稽税不会问小民稽税。

以南衙的早食店为例,一年卖不到二十两银子的店面,按照坐商百值抽六的税法,只有一两银子的税,而且这些店面通常没有账目,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核算,最后发现,收上来的税还没有投入的多,这不是瞎胡闹吗?

稽税也是需要成本的,而且成本极为高昂。

查账需要大量精通算学的账房、盯梢、催缴、走访、厘清田亩等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问小民稽税,这稽税房衙门,刚开门就得关门,所以稽税,就要奔着大户人家去收。

谁有钱就收谁的。

在发下去税票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并没有人到南京户部衙门纳税,大明皇帝也是想当然,你就拿着一张税票,就想玩侵占玩了两百年的权豪们,老老实实的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朝廷,白日做梦!

根据宋阳山清丈厘清的田亩数量,在明媚的五月,骆秉良发出去了共计一百三十五张催缴票,责令在五月月底之前,将自万历三年正月起的欠税补交。

这是第一次警告,如果逾期,将会收到第二次警告的催缴票,如果不交就没有第三次了。

这一百三十五张催缴票,共计一百四十多万两白银,大明稽税房并不打算追欠,过去的就过去了,那会儿稽税房没成立,稽税房只收自稽税房成立以后所有欠缴的税赋。

而这种催缴票,在南衙有一个更加恐怖的名字,催命符。

昆山顾氏被缇骑骆秉良直接抄家,导致南衙缙绅权豪们时隔一百五十四年,再次想起了被缇骑支配的恐惧。

洪武二十六年,明太祖高皇帝察觉到了锦衣卫有滥用职权,依势作宠之态,将镇抚司的侦缉事权移除,重新移交给了三法司审理,到了明成祖文皇帝时候,镇抚司恢复了侦缉事权,噩梦来临,为了限制锦衣卫的依势作宠,明成祖又建立了东厂。

至此,权豪噩梦,厂卫就此成行,横行无忌,厂卫专门针对权豪官吏。

永乐十九年,明成祖迁都北衙,至此之后,南镇抚司衙门,就日益恬静,因为离皇帝太远,几近于闲置,而骆秉良抄家顾氏,唤醒了势要豪右们的痛苦记忆。

催命符发到了各家,立刻引起了广泛的议论,而每一张税票,都有具体催缴的数额。

骆秉良收到了消息,这帮缙绅权豪又又又风闻聚集商量对策,这次集会的地方,是崇正书院。

这崇正书院的山长,是嘉靖年间的督学御史耿定向。

嘉靖四十一年,耿定向调至南京督学后,见清凉山环境清幽,遂选址于东麓,依山就势,建造殿堂三进,题名崇正书院,曰:天地有正气,崇正传儒学。

这个正传,正是王阳明心学的正学,余姚王先生良知之说,阳明心学即是正学。

良知之说,就是把知行合一致良知,去掉了知行合一,去掉了身心之学,去掉了体悟实行,去掉了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偏重于心即理、心外无理、心外无物、意之所在即是物,只谈良知,这是对王先生的背叛。

朝中对王守仁这个人的评价是极高的,对他的学问是高度赞同的,对他的弟子们是非常瞧不起甚至是不屑一顾的,学都学歪了,连忠于自己都做不到,谈什么良知?

但就是这么个古怪的、背叛了源头的学问,是现在南衙、甚至整个大明的主流,而张居正的矛盾说,是邪说。

崇正书院依山势而建,分为前、中、后三进,一殿与二殿由两边回廊相连接,飞檐群瓦,流水潺潺,环小湖绿树成荫,幽静淡雅;

二殿与三殿间是青石台阶,拾级而上,一片碧绿,在台阶其东侧有曲廊、假山、水池等等造景;

三殿是书院的制高点,一块太湖石上书正气正学四个字,站在三殿远跳,可将方圆百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而此时的耿定向握着手中的矛盾说,叹为观止,而且他手里的矛盾说,是在南衙皇庄里买的三经厂精装奏对版矛盾说,内容齐全完整,完整的表述了张居正对万物无穷之理的认知。

耿定向实在是无法想象,张居正到底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完成了这么一篇巨著,虽然它只有几万字,但是字字珠玑,仿佛世间无穷之理,全都包含在内。

“光祖啊,我觉得咱们还是交税的好。”耿定向的手放在矛盾说上,有些不确切的说道:“可能,也许,元辅在等待着我们把事情闹大,最好的办法是等元辅死掉,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不要抵抗。”

耿定向对面坐的人是陆光祖。

陆光祖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和张居正是同榜。

高拱扳倒徐阶的时候,陆光祖作为徐党遭到了牵连,隆庆六年,高拱被罢免,杨博举荐了陆光祖,特起南京太仆少卿,本来陆光祖要入京去做大理寺卿,飞黄腾达就在眼前,而杨博举荐陆光祖本来是让他做吏部尚书。

这可是铨部,掌百官升迁罢黜生杀大权的天官。

但是他还没入京,走了半道回乡丁忧,守孝三年,什么飞黄腾达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光祖根基深厚,和晋党、张党、浙党渊源极深,不比那个没什么背景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张翰要强?但是丁忧是孝宗之后,最大的政治正确,陆光祖只能回乡。

结果,梁梦龙被夺情,赵梦祐也被夺情,让陆光祖心有不甘,他对张居正也是有些失望,大家都是同榜,既然可以夺情,为何他能不夺情起复一下?

还真能。

万历三年三月的时候,张居正写信让他准备好起复之事,大理寺卿孙丕扬,就是那个大喊着要抽签任命官员的那个孙丕扬,考成法累六月不达标,要外放做官,而张居正让陆光祖做好回京任事的准备。

陆光祖可不是瘸子里挑腿脚好的,陆光祖的腿脚本身就不错。

陆光祖想了想说道:“元辅五十一,陛下十二岁,你也看了矛盾说,陛下跟元辅学的不能说十成像,至少有个八九分吧,现在纳了,日后,恐怕这税,得一直纳下去了,元辅没了还有陛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陆光祖凑这个热闹,是他要把两个人带进来,一个是应天巡抚宋阳山,一个是锦衣卫提刑、稽税千户骆秉良。

这种要违抗朝廷禁令的集会,是有些暗号的,比如问曰:至善是心之本体,答曰:心无私欲即天理;问曰:半帘月色乌啼夜,答曰:满院花香鸟弄春;或者修改传习录中一字,或者干脆弄些冷门的诗词。

骆秉良找到了陆光祖,一拍即合,这便把人都带了进来。

骆秉良和宋阳山,南衙的权豪大多数认识,但是二人一番乔装打扮,绫罗绸缎换上了粗麻短褐,一个家丁,一个幕僚,便没人注意二人了,谁能想到一个穿飞鱼服的缇骑,一个穿正三品冠带的士大夫,能如此作践自己,穿着粗麻短褐,扮作下人?

陆光祖临来之前,已经把他家的税赋都给纳齐全了,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煽风点火,眼下稽税房急需要一只鸡来杀,好杀鸡儆猴。

“山长,大部分的缙绅和乡贤已经到了。”焦竑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焦竑是耿定向的嫡传弟子,崇正书院大小事务,都归焦竑打理。

耿定向走进了戏楼里,看着人头攒头,振声说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我就不多废话了,今日会朋好友,下了请帖请大家来,就一件事,稽税房,这稽税房真的是作孽!巧立名目,穷乡僻壤,米盐鸡豕,莫不征税!可谓是吸髓饮血!”

“张居正他视财太重,视人太轻,取财太详,任人太略,唯贿以闻,陛下被其蒙蔽,我们要想办法让陛下看清楚张居正的面目!”

无论稽税房、稽税局是他张居正上奏请命,还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大明内外,都会将其视为张居正的主意。

张居正也是当仁不让,这个坏人,他还就当了。

飞鱼服是一种二品赐服,大部分都是皇帝的心腹才能穿得上,普通锦衣卫是没有飞鱼服可以穿的。飞鱼服也不是画的鱼,而是飞鱼纹,飞鱼纹类蟒形,有鱼鳍、龟尾,亦有两角。感谢“大大大康王”的1500点打赏,谢谢支持和认可,求月票,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