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惩罚

思量片刻,荣非最终还是放弃了刨坟的想法,守住自己的底线。在没有证据证明坟中所葬之人与本案有关的情况下就掘开坟包,是对死者的不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年累月的与匪徒、尸体、凶案这些黑暗的人物事接触,大多数捕快的性情也会随之变得凶戾,心中的道德底线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为了破案不择手段。因为前世悬疑作家的身份,让荣非有着丰富的理论经验,所以在成为捕快的第一天,他就给自己定下了若干规定,以避免自己重蹈前辈们的覆辙。其中一条就是尊重死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大丈夫不拘小节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在荣非看来都是扯淡。人的底线就是这样在一次次迫不得已、权宜之计中一点点的被突破,最后习以为常。人死债消,不论生前是好人、恶人亦或者不是人,荣非都会尽可能的对尸体报以最大程度的尊重。刨坟绝户这种行为在国人的道德观中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而隔垣洞见神通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一定的限制。灵听无法过滤杂音,对所有声音来者不拒。灵视可以隔空视物,还能勘破幻象。但却无法观察相对封闭的小型空间内的事物。用灵识观察狭小的密闭空间,就好比将东西直接怼到眼前被一叶障目。放弃刨坟的念头,荣非挖了个坑将神秘修士的尸体埋好,以免被野兽啃食。而后顺着原路返回潭溪镇。所有问题的关键,最终还是要落在四叔公的身上。……与此同时,李駉、候淳华等五名捕快悄悄摸进镇子,寻找荣非和六个同僚的踪影。吐得全身没了力气的顾风宵和另一个捕快则是留在了镇外。“啊鳅…啊鳅…”“祖宗你小点声…啊…啊鳅!”候淳华被身边捕快的喷嚏声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结果一时吸气过猛,自己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几人为了避免被入梦蕈的气味迷惑心智,按照李駉的法子,将他秘制的药剂涂抹在布条上遮住口鼻。这个法子果然奏效,让五人顺利进入镇子,没有受到入梦蕈香气的影响。可李駉秘制药剂的气味实在是太过辛辣,在保持头脑清醒的同时,也在不停地刺激着鼻腔,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打喷嚏。喷嚏声在寂静的镇子里回荡,周围的几个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传出拖沓的脚步声。众捕连忙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刺耳的吱嘎声接连响起,一扇扇院门打开。众捕偷偷朝外看去,月光下,就见到一个个姿态怪异的…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这些人的身体歪歪斜斜,体表覆盖着灰白色的丝状物,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感觉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未被丝状物覆盖的面庞则更是吓人,眼窝深陷,皮包骨头,牙齿零落,与志异话本中描述的鬼物一模一样。如此怪异恐怖的场景,令众捕都是面色一变,心中发寒。这里莫不是九幽地府?“哒哒哒哒哒…”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竟是有两个捕快被吓得牙齿打颤。声音虽轻,在寂静的环境中却还是暴露了藏身之所。那些形似鬼物的身影齐齐扭头朝这边看来,深陷的眼窝中亮起妖异的红光。事已至此,李駉一咬牙率先从藏身处冲了出来,锵啷一声拔出腰刀吼道。“怕个鸟蛋,砍了这群邪物。”其余人也深知既然躲不过去,倒不如放手一搏,鼓起胆气冲出来拔刀欲砍。“差爷刀下留情!”众捕挥刀正要砍向距离最近的鬼物,身侧却是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一名老者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赶来。李駉见老者面容正常,身上也没有丝状物覆盖,同时那些鬼物在老者出现后也停止了动作,便抬手示意众捕先不要轻举妄动,而后朝老人喝问道。“你是何人?这些鬼物从何而来,与你有何关联?速速如实讲来,否则休怪刀下无情。”“差爷息怒,小老儿乃是本镇的里长。这些也不是什么鬼物,都是本镇的良善百姓。”老人正是四叔公,朝着李炯连连摆手解释道。“百姓?哼,你在唬我!”“真的是百姓,差爷若是不信可以摸摸他们的胸口还有心跳,口鼻也在呼吸。”李駉和候淳华对视一眼,一时间无法判断老人所言是真是假,又不敢真的前去查验。“既是活人,为何却是这般模样?”候淳华喝问道。“差爷有所不知,这些人是患上了一种怪疾才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他们的的确确都是活人呐。”四叔公面容悲戚的叹道。“怪疾?什么怪疾?”“小老儿也是不知,只是染上这种怪疾的人,就会…就会变的如同野兽一般,见人就咬,生啖血肉。无奈之下,小老儿只能用祖传的药方,将他们变成这副模样。”世间竟有这种怪疾?众捕无法分辨老人所言是真是假,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沉默片刻,李駉又问道。“在我等之前,可有其他人进入镇子?”这些怪人的事情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荣非和另外六个同僚的下落。“倒是有两批差爷进过镇子,第一批两位差爷不知去向,第二批六位差爷正在一处院落里休息。”“速带我去。”随着四叔公来到那处院落,只见破败不堪的房子里,六名同僚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李炯、候淳华等人试图叫醒他们,可任凭如何拍打脸庞、呼唤名字,六人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老贼,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一个捕快拔出腰刀,将刀锋架在四叔公脖颈上厉声喝问。四叔公吓得浑身瘫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差爷莫要误会,小老儿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如何有这般本事。镇内遍布让人发狂的瘴气,为防这几位差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便让他们吃下了一些能够解除瘴气的月光草。只要将几位差爷带出镇子,过几日月光草的药性消除便能恢复清醒。”六个同僚虽是昏睡不醒但暂无性命之忧,而老人的神态又不似作伪,众捕倒是信了几分。候淳华捅了捅李炯的腰眼,在其耳边悄声道。“咱们里面除了小顾就属你脑子灵光,拿个主意现在怎么弄?”先前进镇的六个捕快已经找到,可荣非却还是踪迹全无,候淳华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只能问问李炯的意见。李炯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把这六个昏睡不醒的同僚送到镇子外面去,而后再折返回来继续寻找荣非。候淳华闻言点头,恶狠狠的瞪了四叔公一眼,警告其不准耍花样,便招呼众捕连抬带扛的将昏睡的六个同僚带出镇去。走出小院,李炯就感到有轻柔的风扑面而来。一片树叶被风儿吹拂着贴在李炯的脸上。李炯抬手取下树叶正要随手扔掉,却是隐约看到树叶上好像有东西,随即不动声色的将树叶攥在手中与众捕匆匆离去。等着缉仙司的众捕走远,一直跪在地上的四叔公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揉了揉酸麻的双膝发出一声叹息。“老丈为何事而叹?”荣非面带微笑,背负双手,跨步迈过门槛进到小院里来,在四叔公身前六尺处站定问道。“原来是仙差老爷,刚刚有几位仙差来寻你,想是还没走出多远,小老二这便去唤住他们。”说着,四叔公拄着拐杖便要去叫人。“此事无需麻烦老丈,荣某自会处理。”荣非却是伸手将四叔公拦下。“老丈还未回答刚刚的问题,哀叹所为何事?”“唉!”四叔公闻言又是发出一声叹息,指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道。“此事说来话长,请仙差就坐,容小老儿慢慢道来。”二人在石凳上相对而坐,四叔公双手抚住杖头,斜望夜空,目光之中满是悔恨凄苦之色。“事情的根源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镇子以采摘草药和砍伐贩卖香木为生,日子虽说算不得宽裕,却也衣食无忧。可随着前山的草药和香木的绝迹,镇民衣食渐渐就没有了着落,无奈之下便只能违背祖训进入后山。自小老儿记事起,镇子里的长者就时常提醒,后山断崖下的那片密林是山神爷爷的属地,不得擅入打扰,否则山神爷爷便要降罪惩罚。可那时镇民们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却哪里顾得上许多,成群结队的闯入了后山。几百年未曾有人踏足的后山,果然生长了数之不尽的珍惜草药和参天香木,镇民们欣喜若狂,更是将祖训忘到了脑后。某一日,几个后生在林中采药时撞见了一个重伤昏迷的女子,便将那女子带回镇中救治。殊不知那个女子,就是山神爷爷对镇民们亵渎属地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