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遗憾
那支箭羽从林间的暗处飚射而来,呼啸着直奔王南松而来。王南松心思全在白如冬身上,这一箭结结实实直扎胸口,强大的惯性将他的身体带得倒飞出去数丈,重重地摔在地上,射手臂力之强令人咋舌。“谁?!”另一名杀手慌道。话音未落,忽听头顶飒飒风声,一条高大的身影如大鸟般向下兜了过来!这杀手也是个老手,就地一滚,滚出老远直起身子,刀尖寒芒四射,一刀捅穿他的咽喉。那人影收刀转身向白如冬走来,身后的杀手这才软软倒在地上。兔起鹘落,仅在呼吸之间,待白如冬回过神来时,胜负已见分晓。那人向白如冬伸出手,白如冬的拳脚功夫放眼整个金陵是能排得上号的,平素交往的武林人士也有精绝之辈,但生平还从未见过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的人,被他威力所摄,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对方,借势站了起来。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此人正是在春华酒家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卫千户张回。白如冬像被蝎子蛰了般迅速收回手,惊惧地看着对方。张回出现的时机太过诡谲,加上他锦衣卫的身份,白如冬又惊又怕,不知对方存的什么心思。夜幕下的张回目光闪烁着奇怪的光泽,笑道:“白捕头莫慌,我是来助你的。”“多谢张千户。”这并没有打消他的疑虑,戒备地看着张回,提防着对方的后招。王南松费力地爬起身,箭羽扎进他的胸口,透体而出,眼见已是不活了,但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向林外爬去,很缓慢却很坚定。张回扭过头,挑了挑眉头:“我这一箭中者即亡,鲜少失手,王掌柜你很不错。”王南松充耳不闻,他自知时日无多,一口气喘不上来便会横死当场,他舌尖顶着上牙膛,鼓足最后的力气撑着地,两手交错拖动着沉重的身躯,在他身后是一条鲜明的血流。白如冬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目光更加复杂,后怕、愧疚、甚至带着一丝难过,不知为何他从王南松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张回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南松,他并不急于杀了他,而是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王南松的动作,王南松停他也停,王南松动他便慢慢跟上去。他在享受杀人的过程。白如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寒意。他也杀过人,但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他是一名捕快,缉盗乃是本职工作,杀人不过是迫不得已的强制手段,没有一个人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残杀一个同类。但眼前的这个人不同,初次见面时是在春华酒家,张回话不多,脸部表情冷淡,鲜少有表情,但此刻他却是笑的。他笑着跟随在王南松爬出林子,王南松的目标明确,继续向王焱的坟前爬去,体力正在快速地抽离他的身体,继续要死,也要死在儿子身边,与他做个伴。黄泉路上老父在陪,孩子就不必害怕了。这一刻,白如冬真正确认了王南松的心思,与此同时他的鼻子泛酸,眼圈不觉红了。他与王南松并非没有交情,至少在那个早上之前两人一向以弟兄相称,这一刻他很想成全王南松。只是他迈出的脚步却硬生生止住了,因为张回站到了王南松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王南松伸手扳住他的脚踝用力向外拖拽,张回的脚上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此时王南松距离王焱的坟不过丈余,但有张回横加阻拦却如天堑一般,王南松看起来已经不太清醒了,脸上现出焦灼之色,张回笑道:“你是不是要过去?”王南松拼命点头,口中嗬嗬作响,已经说不出话了。张回笑意吟吟地俯视着他:“那你倒是过啊,我又没拦着你。”王南松用力摇晃着他的脚踝,张回为他打气:“你儿子在等着你,别让他失望。”王南松的表情愈发焦急起来,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一只被烈阳灼烧的蚯蚓。白如冬难过地扭过了头,不忍再看。王南松的挣扎渐渐弱下来,抓住张回的那只手也松了开来,脑袋缓缓垂下没了呼吸。“就差一步,”张回啧啧有声,他看向白如冬:“你看,人生在世唯有遗憾,谁能心满意足地死去呢?”白如冬压抑下心头嫌恶,硬邦邦地道:“不知张千户救了在下,所图为何?”张回从王南松的尸体上收回目光,慢慢收敛笑容,恢复了原本淡漠的表情:“白捕头,你我同为大明效命,助你擒贼不过是分内之事。”“既如此,小的拜谢张千户救护之恩,咱们就此别过。”白如冬深施一礼,转身向后走去。“站住了!”张回冷声道,白如冬停下脚步扭过头静听下文,张回走到白如冬面前:“本官自京城而来,身负陛下密旨,现下要你襄助,不得抗命。”白如冬听得心头大震,原来这张回并非本地官员,而是从京城远道而来。密旨?密旨?!白如冬猛地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觉得口干舌燥,颤声道:“千户...千户大人,不知有何吩咐?”对于白如冬的反应,张回很满意:“胡天明几次三番约我,我对商贾之流本不感兴趣,但他无意中提到了你的名字,我才答应了他的邀约,那日你我在春华酒家的见面并非偶遇,我的白捕头,姓张的注意你很久了。”白如冬脑袋阵阵发晕,身体抖个不停,被一个锦衣卫的高官盯了许久,他知道自己的麻烦并没有随着王南松的身死而烟消云散,反而才刚刚开始。张回道:“你和姓张的有缘,你看我救了你性命,你帮我完成任务,岂不是老天安排,两全其美?”把柄在人家手里,白如冬只能颤声道:“千户尽管吩咐,白某无有不从。”张回见他战战兢兢,轻笑道:“你也不用紧张,打架拼命的事情不消你去做,你只要帮我在应天府大牢中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