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9【赵逢吉】
汉中今年也有旱灾,但所幸遇到两位好官。
利州路转运使林篪,之前在江南东路做副使,兼管江东路的铸钱事务。
因故意拖延花石纲而得罪朱勔,宰相郑居中帮忙说情,于是调到汉中这边做一把手。
林篪得罪朱勔还能异地升迁,除了郑居中的帮忙之外,还因他本人早就被皇帝给记住。
殿试的时候,他本名叫林虎。
宋徽宗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于是御赐其名为林篪。皇帝亲自赐名,吏部自然得重视,因此林篪的升迁速度很快。
利州路转运副使赵佺,之前在成都府路做运判。
赵佺就是修通丰利渠那位,以一己之力,只用两年时间,就完成困扰北宋130年的世纪工程。
“唉,朝廷索粮甚急。”林篪把公文递给赵佺。
赵佺看完之后,眉头紧皱说:“东挪西凑,给一半吧。若是全额输粮,利州路恐又生民变。”
林篪说道:“只输半额也不够啊,今年利州路大旱,老百姓自顾不暇,哪还有余粮上交官府?即便下令只对富户征收,州县官吏执行起来,也得摊派到小民头上。”
转运判官高景山说:“去年玉米丰收,可弄些玉米凑数。”
玉米属于新作物,不在朝廷征粮范围内,这玩意儿交上去,也不晓得上边是啥反应。
“粮食还算小事,”高景山低声说道,“此次随公文而来的,还有俺族弟的私信。嘉王楷,去年迁太傅,今年提举皇城司!”
“嘉王提举皇城司?”赵佺惊骇莫名。
林篪也是难以置信随即又释然,因为当今皇帝啥事儿都干得出来。他感慨道:“唉,东宫不稳啊!”
嘉王赵楷,去年被封为太傅,就已经坏了规矩,成为宋代皇子担任师、傅的第一人。
今年,赵楷先代替皇帝主持夏祭,接着又提举神霄玉清万寿宫,前些日子竟然受命提举皇城司。
那可是皇城司啊,被誉为宋代锦衣卫。
虽然肯定远远不如锦衣卫,但让一个皇子来掌管是啥意思?
高景山说道:“太子稳重正直,嘉王轻佻不端。陛下此举,恐生大患。”
赵佺忧心忡忡:“吾等处江湖之远,又有什么法子可想?”
高景山说道:“推种玉米红薯的元璋公,此刻就在洋州西乡县探亲。吾等可遣人致书,请元璋公赶紧回京,他在官家那里颇为受宠,或许可以从中维护太子。”
“难,”赵佺摇头道“陛下不喜太子,非是哪个宠臣可以改变的。”
林篪也说:“太子正直谨慎,自讨不得官家喜欢。”
历史上,宋钦宗虽然骚操作一大堆,但他做太子时真就无可挑剔。
朝中蛰伏的正直之士,把希望押在太子赵桓身上,目前看来教育得非常成功,皇帝和太子的性格完全相反。
皇帝轻佻洒脱,太子言行谨慎。
皇帝多才多艺,太子只爱经史。
皇帝风流好色,太子不迩声色。
皇帝推崇道教,太子专研儒学。
皇帝穷奢极欲,太子节约简朴。
蔡京想要讨好太子赵桓,献上精美的琉璃器,赵桓当面把琉璃打碎,说这种奢侈品劳民伤财。
宋徽宗修建明堂,赵桓也认为不妥,直接不参加明堂的落成仪式。
父子俩的矛盾已越来越深,再发展几年,宋徽宗甚至怀疑儿子要篡位,亲自下旨将太子家令给处死。
由于赵桓对奸党态度恶劣,互为政敌的蔡攸和王黼,竟然同时跑去结交嘉王赵楷。梁师成更是有了拥立嘉王之心,后来童贯、杨戬也倒向赵楷,把赵楷的王府建得空前绝后。
反观太子赵桓,只有一帮正直文臣辅佐,而且手里还都没啥实权。他们不得不援引李邦彦为助力,因为李邦彦虽然浪荡,但至今尚未做过啥大恶之事。
或许正是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导致赵桓的胆子越来越小,并且性格多疑、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容易受人左右。
不论如何,就赵桓目前的表现来看,正直之臣皆一致认为,太子继位便能政治清明。
林篪、赵佺、高景山能凑在一起做官,也是朝中某些大臣通过郑居中安排的。他们无法控制江南、淮南、川中等地,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把汉中掌握在手里。
并且还暗中招揽提拔后起之秀,尽量让年轻官员担任州县官员,渐渐渗透掌控地方州县。
这个策略很成功,后来甚至把宋徽宗搞成光杆司令。
历史上,金兵第一次南下,宋徽宗虽然禅位,但并不打算放弃权力。
这货出京之后号令东南,不准地方公文送往开封,勒令勤王之师朝自己靠拢。
而且,他都跑到南方了,还大兴花石纲建造行宫,镇江行宫每月开支二十万贯。
当时听说林篪手里有十万贯,宋徽宗立即写信索要一半。
林篪却只给了5000贯,剩下的全送到东京给新君赵桓。类似的事情很多,地方官员合伙架空宋徽宗,新皇帝赵桓这才真正掌控大权。
赵佺说道:“不论是否有用,也要请元璋公回京。官家身边皆为宵小,难得有一个正直之士受宠。”
这些人病急乱投医,把郑居中、李邦彦都视为正直之士。
“难,”林篪摇头道,“听说元璋公不参与朝廷之事。”
高景山道:“其子朱铭,颇有抱负,已然得罪了奸党。他不参与都得参与,朱成功早就成了奸党的眼中钉。”
赵佺说道:“犬子逢吉,可执书去拜见,解试日期尚早,还能赶回来参加别头试。”
……
赵逢吉今年二十岁,尚未娶妻。
他从小家学渊源,对水利工程颇有研究。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跟随父亲兴修水利,已经有好几年的实操经验。
去年,赵逢吉偶得一本《朱氏算经》,顿时惊为天人,跟父亲一起看书自学。
今年随父来到汉中,更加仰慕朱国祥大名。
他听说元璋公路过兴元府时,见到汉中春旱严重,立即写信给各州县长官,让他们劝导百姓少种玉米,今年应该广种粟米方能抗旱。
粟米的抗旱能力,比高粱还强,远远超过玉米。
元璋公在民间威望极高,他说玉米不耐旱,农民便纷纷改种粟米,有效减轻了干旱的影响。
玉米虽不抗旱,但总得来说,对汉中百姓是有利的。
许多贫瘠山地种植玉米,去年粮食产量大增。虽然老百姓手里,依旧没多少余粮,但粮商攒下的却不少,官府可以更从容调集粮食赈灾。
汉中的山河堰,今年以工代赈,在赵佺的主持下,总算疏通了其中一段。
“郎君,前面有个村落,可靠岸歇息一夜。”
“靠岸吧。”
赵逢吉没有登岸扰民,打算在船上过一夜。
至于为啥停靠在村落附近,当然是为了安全,越靠近聚居地越没有盗贼。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赵逢吉坐在船头欣赏美景,忽见十多人牵马而来,顺着江岸走向村落。
“杨大哥,前面有条官船!”一个逃犯惊呼。
杨志立即安抚众人:“莫要惊慌,俺们不是逃犯,俺们是来给元璋公送寿礼的。”
终归是做贼心虚,这些家伙虽表现得很镇定,但明显有点过于镇定了。
正常情况下,在乡下村落遇到官船,或多或少都会好奇的瞧几眼。
但逃犯们要么目视前方,要么扭头看向别处,仿佛那艘官船不存在一般。
赵逢吉看得仔细,唤来家仆说:“船上随从和士卒,都把兵器拿在手里,这些人似乎不是良民。”
家仆提醒道:“十多个贼汉,手里还拿着兵器,小官人莫要招惹,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停靠吧。”
赵逢吉却说:“俺乃利州路转运副使之子,竟怕了十几个贼人不成?你下船远远跟着,看他们要作甚,若遇危险立即逃回船上。”
家仆只得听命行事,远远跟踪杨志等人进村。
随即又在村中打听,跑回来禀报道:“这些贼人到了一富户家中,听村人说,富户姓金。这十多个贼人,村民并未见过,是第一次来到此地。”
赵逢吉忖度道:“既是初至,就非本村富户豢养。他们可能诱骗富户开门留客,然后半夜行那杀人放火之事!”
家仆说道:“郎君多虑了哪有恁凑巧的事。”
赵逢吉回舱拿来把宝剑,吩咐道:“留几个船工,余者随我上岸,吾定要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家仆欲言又止,他看着这位郎君长大的,知道赵逢吉经常做些中二事情。
赵逢吉手下的亲随和士卒,加起来只有九人。他径直往富户家敲门,对门子说:“吾乃利州路漕副之子,今日从此地路过,借你家房子歇息一晚。”
身份报出,鸡飞狗跳。
这家的主人金员外连忙出来迎接,点头哈腰请他进去。
赵逢吉边走边问:“刚才见到有十余人,进了阁下家宅,他们是什么来头?”
金员外说:“元璋公在长安有故交,遣他们来给元璋公送寿礼。”
赵逢吉听了冷笑,千里迢迢送寿礼,到了洋州之后,居然不去县城雇船,非要牵马走更困难的陆路。而且,见了官船故意不看,这些人没问题才见鬼了。
赵逢吉低声说:“这些人乃是贼寇,阁下可佯做不知,请他们多多喝酒,趁其喝醉熟睡便一举擒拿!”
杨志估计是扫把星下凡,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倒霉事儿。
这都已经快到大明村了,居然莫名其妙被人识破身份有问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