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打虎亲兄弟

武士棱虽然爵尊品高,但对武怀玉一家子很热情。

午间开席,全鹿宴,十分丰盛。

别看老武衣着打扮跟个老农似的,但武士棱有两爱好,一好美食,食不厌精,二好美色,年年纳妾。

宣城公府的厨子是很有名的,班子齐全厨艺精湛。

三宝烧鹿鞭、野菊枸杞鹿鞭花、干蘑鹿腰、环鲍鹿心、鹿血乌饭、金钱扣鹿唇、酱烧鹿舌、翡翠鹿脑、陈皮鹿柳、杏香鹿排、香酥鹿肉、人参鹿肉汤、人参煨鹿腩、金签鹿肉、烟笋鹿肉煲、烧鹿筋、鸡鹿同春、酥皮鹿肉盏······

一头鹿,愣是弄出了十八道菜。

不仅名字好听,端上来也是色香俱全,尝一块,更是让人忍不住直称赞。

这武家厨子的菜,完全不输永康公府的宫廷菜。

老爹平时是最节俭抠门的,身为军官地主节俭的过份,平时别人掉粒饭在桌上,他都要捡起来吃掉,不过年不过节是绝不会开荤的,今天这全鹿宴,老爹一边说着族长破费了,一边却是刀叉筷齐上,挥动如舞,毫不客气。

老三怀良才七岁,头上还扎着两角,平时老爹对这个幼庶子还算破例照顾,但也仅是让家里每天早上给他煮个鸡蛋吃,平时也吃不到其它啥好东西,一样每天只两餐。

这会年纪小也不懂礼数,埋头猛吃。

武士棱吃东西的样子跟他宣城公、司农少卿的身份不太搭,他好美食,但吃起东西来就真跟武士恪这个乡下地主没啥两样,大块朵颐毫不拘束,甚至还吧唧嘴。

感觉跟这精致的美食不匹配。

他的一堆儿孙们,都足够一个府兵队了,也都很有家风,吃起来很豪放。

长子武君武,五十出头了,长的肥肥胖胖,看着倒像是武士棱的兄弟,以前在老家时是个快乐的地主崽子没啥忧愁,也没啥人生理想,更吃不了苦去练武,老子武士棱与兄弟一起从龙起兵时,他留在家中与三叔照顾族人。

功成之后,李渊倒也以功勋子弟身份授了他散阶,到如今都九年了,也还仅是右卫的一个从八品下的铠曹参军事。

怀玉看他吃的也很豪迈,胃口极佳,对身上那件青色的低级官袍也并不在意,吃的兴起,还直接抬起袖子擦嘴。

倒是他的嫡长子,亲兄弟中排行第五,族里排二十三的武希玄,今年才十四,但坐在那里却是最有礼仪的,甚至还能替他爹不时招呼怀玉爷四个,谈哇也不凡,彬彬有礼。

怀玉询问,原来这小子在门下省所设的修文馆做馆学生,据说书读的还挺好,跟他几十个皇族宗室、王公宰相子弟同学比起来,强一大截,据说馆里学士都对他赞叹有加。

论身份地位,武希玄在那群馆学生里家世最低,他原本在国子监读书的,因为成绩特别好,被特招去修学贤陪那群皇族宗室王公宰相子弟读书的。

这馆学生不仅仅是学生这么简单,他跟三卫官一样,也属于一种特殊的门荫,馆学生读满几年后,能够直接参加吏部铨选通过就能获得散阶,然后番上侯选,能够直接做官。

能在修文馆读书,成绩还这么好,将来走文官路线,前途肯定比武家那些在三卫当侍卫的子弟强的多。

武希玄一袭长衫,文质彬彬,吃起东西来也是十分讲究,他对怀玉很感兴趣,问东问西,甚至还跟怀玉讨论起道家来,好在怀玉也没白的终南山五年,虽半路上山,可本也是读到大学,学管理毕业的,在山上跟老道实打实学五年,道藏没少抄录,特别是帮老道编辑炁体源流更花功夫,不仅帮着抄录,还帮着绘制配图。

那本炁体源流辑录道藏及其它道家原典中的许多经典篇章,配以直观形象绘图,精准实用的注解,是老道云游参访毕生所集,且都是他身心实证的真实体验,怀玉跟着完成这本著作,可谓收获良多。

武希玄虽聪明,但终究才十四,对道家的了解,根本比不上怀玉,一番交谈下来,他对武怀玉这个族叔十分佩服,改口正式称叔父,刚才这小子虽挺礼貌,但只叫二郎的。

武君雅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比嫡长子要大许多,不是在卫府做三卫官,就是在王府做亲事,但他们只关注面前的鹿肉,或是永康公府里美貌婢女。

不过怀玉倒也发现,这些武家子弟,虽不如武希玄那般聪明且好学,但他们倒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这可能跟武家以前只是地方寒门庶族,进京时间还不长有关。

当然,更可能是武家的家风较好,对子弟较为约束。

武君雅还有敬真、敬宗两个嫡子,他们跟怀良一样都是十岁以下娃,凑一起倒是吃的开心,哪管其它。

武士棱对三宝烧鹿鞭、野菊枸杞鹿鞭花这两道菜特别钟爱,几乎一人包圆。

一通风卷残云,一桌全鹿宴倒是通通扫光。

“咱们并州武氏三房南下关中定居者不少,一些在长安,一些则在京畿近郊,其中不少在渭北七县,先前四郎也跟我谈起到,说现在关中族人不少,年轻子弟也多,但是因为分的散了,反不如以前在并州时管束的严格了,不少子弟要么是忘记了学习,要么就是学坏了,长久以往,如何了得?”

武士棱说起正事,打算在长安办一所武氏的族学,这是武士彟先提议的,族学开设后请饱学之士来教导族中之弟,另外武氏族人的近亲子弟也可以来附学。

“如今天下一统重开太平,朝廷虽重军功,但以后肯定也更要文治,咱们武家从龙有功,但家族年轻一辈出息的却没几个,如今要抓紧了。只有家族年轻子弟代代都能出人才,光大宗族门楣,家族才能长久兴盛。”

他望着还在啃鹿排的怀良,“听说怀良七岁了都还未进社学?”

老爹道:“这小子平时野惯了,且清河乡也只有李家庄有所学校,要不就得去更远的三原县城读书,而且乡下地方,教学的夫子也没啥大学问,便一直让他娘在给他开蒙。”

唐代在乡村里社也有私人学校,称为社学,在州县城则有官学,不过州县官学学生名额有限,一般人也读不到。而民间私有社学,往往也都是大姓宗族所办,主要是收本族和亲戚子弟附学。

李家庄的学校,就是李家的族学,由李家划拔了田地专供学校食用开支等,招收的也主要是李氏族人子弟和亲戚子弟,周边村子人想进去读书并不易,名额有限。

龙桥堡虽然有五十户禁军,还有几十户平民,加起来一百多人,但却并没有一所自己的社学。

一所社学的开销并不小,且多数村民跟老爹一样,舍不得束脩。

武士恪自家妾侍也有文化,便干脆让王氏教老三开蒙,甚至之前怀义等也是跟着学的。

“这不行,不读书哪行,咱们武家要抓紧办一所族学,秋后就开学,到时把三郎送长安来。我在南城有个几亩的院子,收拾下就捐出做族学。”

办族学是武士彟提的,武士棱也十分支持,如今武士彟人在扬州,这事便由他这个族长牵头来办。

真要办这事倒也简单,他们四兄弟牵头,每人捐出一百亩地进族学,再捐个院子,捐些桌椅钱帛家具这些,就可以聘请先生开课教学了。

这些捐赠出来的田产钱帛房屋等,专属于族学,历来朝廷官府对于这种性质的产业,称为义产,就算将来万一犯事获罪等,比如说武士彟或武士棱获罪抄家等,他们捐出来的这些产业,也不受影响,哪怕整个家族都牵连获罪,祖坟坟田、家族族学学田这些,都不受影响。

很多大家族都会置办这样的产业,祖坟、族学,坟田、学田,既是对族中贫困者的保障救济,也是对家族的一个未来保障,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少大家族里一些有地位的,甚至年年都会捐献进去,有的还会办家族义仓,往里捐粮捐钱,所储族中义仓粮,既用于备灾救荒,也用于按时给那些族中孤寡老弱残疾发放救济。

而这样的家族,其凝聚力是非常强的,因为家族是能保障族人利益的。

向来抠门惯了的老爹,居然难得的道:“这是好事咧,我也捐,”他很大方的表示愿意捐些粮,“我捐三十五石粮。”

这个数字有零有整,这是他一年的退体金。

老武做为七品旅帅,一年禄米是七十石,但他品级不够五品,所以只能享受四年的半禄,四年后就没有退休禄米了。

一年半俸刚好是三十五石,一次捐了一年的,按一亩五六斗的租子收入算,这下捐了六七十亩地的租子收入,还是咬牙下了点血本的。

怀义在旁边也表态,“我捐十五石粟。”

他是现职九品武官,一年禄米三十石,这是捐半年。

怀玉想了想,也挺支持办族学的,族学毕竟没有能力赢利,这是族中公益性质的事情,主要就靠族人捐赠维持。

他自己现在虽有一百亩地,但也还是在家里名下,他自己手里也就是程处默给他的十枚金钱,张出尘给的三百匹绢,润娘的陪嫁肯定不能动。

“我捐五十匹绢。”按现在粮价,五十匹绢,其实就值五石米,不过他手头本钱不多,还得留着创业。

武士棱哈哈一笑,“怀义怀玉你们还年轻又还没成亲,一起捐个十石粟就行了,等以后发达了,想多捐也行。”

“等族学办起来了,你们兄弟若有空闲,常到族学帮帮忙,也可以教下族中子弟骑射本事,或是教点包扎急救本事也好。”

武士棱最后决定收下武士恪二十石粟,怀义怀玉兄弟俩一起十石粟,这些全都存到族学仓库账上,专用于族学开支。

京畿武氏族人很多,到时大家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一起把族学办起来,让族中年轻子弟前来进学。

“族长,办族学我是非常赞同的,乡村里社的社学难进,教学也良莠不齐,不如咱自已办一所族学,不过族学要办就得办好,最好是从严治学,建议最好实行寄宿制,实行旬休,一旬上九休一,或上八休二,分班教学,寄宿封闭,只等旬末那一二天,以及寒暑长假时才可放假回家,平时吃住都要在族学里面,不得出校门,

最好是族学雇一些仆役做杂事,照顾年幼学生,除此外,所有学生不得再自带仆役书僮等入校,要培养族学子弟独立自主的好品格,学生先学自立,才能自强······”

武希玄听到这话,抬头望向怀玉,越发的佩服,这招可是有点狠啊,他也是读了多年书的,从坊学到国子监再到修文馆,但却都没怀玉的规矩严格。

但如果真能做到这些,那确实能够更好的教导族中子弟。

武士棱听了哈哈大笑,赞扬道:“二郎这提议好,我看二郎以后有空要多到族学里去,哪个不听话,狠狠的罚,无规矩不成方圆,要读就得读出个样来。”

怀玉笑着应下,他觉得跟族里走近些,是大有好处的,这个时代血缘关系强,家族观念深,甚至一人犯罪,也要牵连家人,办起事来,自家人才是最可靠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想干大事,越得需要人帮。

武氏家族的资源还是不错的,借着族学机会,应当跟家族关系搞更近些,并州武氏三支,都是武家人嘛。

饭后,怀玉提出一会去武士彟府上拜访一下婶娘、堂兄妹们。

武士棱似乎跟武士彟的续弦杨氏不太亲近,又或是独霸了两盘鹿鞭还喝了点鹿血酒,现在迫切的想要试试效果,便让武君雅替他带怀玉去,“去了四郎府上,记得也去二郎三郎府上,别被说厚此薄彼。”老武说完,便匆匆往后院跑去,可能是那鹿血酒已经起作用了。

胖子武君雅笑着凑过来,笑的有些猥琐,他拉着怀玉到一边,“你那丹药还有没有,给我几副。”

“你放心,多少钱我照价给,还可以加点价,你那丹药现在外面传的挺玄,不少人都想要,你也知道兄弟我现在右卫当差,不少同僚听说后都打我打听想要呢。”

怀玉想起刚才武士棱也说怀玉那伤药现在传的挺玄乎,有点越传越离谱,右卫本就是府兵衙门,都是带兵打仗的,好些还是将门子弟,对这种传的很神的伤药想买点,倒也合情合理。

武胖子那猥琐笑容,让怀玉一眼看穿他可能是想当个黄牛代购,做中间商赚点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