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谢令姜:想想师兄会怎么做
包厢内。柳子文轻描淡写吩咐完后,气氛霎时寂静无声。桌前几人脸色各异,但无人开口。于是在这沉默环境里,盈娘的反应动静一时显得格外的大,吸引众人目光投去。“老……老爷,放过奴婢吧,奴婢什么都听你的,给你做牛做马……”盈娘一把扑过去,抱住柳子文小腿裤脚,声泪俱下,痛哭流涕。柳子文眼盯酒杯,眉头微微聚拢,一旁静立的瘸腿僮仆瞧见,立马上前一步,取出一把短剑。拔出剑来,刃身二尺,纤薄光寒。轻“砰”一声。被随手扔至盈娘身边的波斯地毯上。瘸腿僮仆朝她轻声道:“松手,为贵客敬酒。”胡姬几乎要崩溃了,浑身颤栗的爬起身,咽了几下口水,用主人们拿来装饰她的绫罗绸缎的袖子胡乱擦脸,两手捧起白瓷细脚杯,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这个西域胡姬很聪明。面前有两位贵客,她怯弱的看了眼神色平静的俊朗青年,脚步悄悄绕开,走向紧紧抿唇的垂眸女郎。欧阳戎一动不动散发出的气场似是让盈娘感到些害怕,识相的避开,选择了曾热心救她的谢令姜。因为这女郎是个好人。“谢姐姐,请……请您喝茶。”盈娘朝始终垂眸、似是避免与她对视的谢令姜弱弱开口。谢令姜一动不动。欧阳戎瞥见桌下,她按压膝上的两拳头无声颤了起来。盈娘“噗通”一声,在谢令姜面前跪地,她脸色凄戚,两手捧杯,哭红的眼睛往上翻试图与垂目女郎对视。胡姬嘴里苦苦哀求:“谢姐姐,这回柳老爷真把我买回去了,敬不了酒,他真会杀我的,求求你了求求伱了,谢姐姐,您喝一杯吧,救救妾身贱命。”不远处,柳子文饶有兴趣的观察谢令姜的表情。他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帮助过你一次的人比那些你帮助过的人,更有可能再帮你一次。另一边,欧阳戎同样在注意小师妹的动静。某刻,他瞧见小师妹膝上的颤栗拳头,已经紧握的手背青白,失去血色。虽然小师妹此前一直说请他管教,但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方式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更改的,更何况这么短时间。犹豫片刻,桌下,欧阳戎的右手默默伸去,似是怜惜不忍,欲给她一些支持。这只修长右手伸到一半,又顿于空中。他收回了手。虽身份是大师兄,但这不是在前世;男女之防,甚于防川。可欧阳戎却没想到,桌下,忽然有一只素手伸来,擒住了他欲收回的右手。谢令姜隔着欧阳戎衣袖的布料,紧紧抓住他右手小臂。后者哑然,感受到了师妹手里传递的颤抖挣扎,未抽手,默默任她抓握。此刻,谢令姜没有去看身前那个可怜又可恨胡姬敬来的酒杯,她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戎的侧脸。想想如果是大师兄会怎么做。谢令姜心中默默低语。于是她回首,蓦地吐出一字:“滚。”全场一静。别提眼神意外的柳子文等人了。连跪地乞求的盈娘嘴里泣声都霎时噎了噎,面色愕然。待反应过来,她鬼哭狼嚎的去抓谢令姜的文衫衣角,满脸泪水,卑微乞讨:“谢姐姐,妾身错了,妾身太怕死了当时只想活命,做出那种事,是妾身对不起你,给你磕头了……谢姐姐求求你了,喝一口吧一口就行,只要一口……”胡姬疯狂磕头,只盼面前这个以往善心的女子能心软喝酒。谢令姜默不作声。她紧紧抓住大师兄的手,某刻一脚将胡姬踢开。倒地的盈娘看着板脸的谢令姜,哭花的脸上神色呆滞。她又回头看了下微微眯眼的柳子文,瘸腿僮仆正弯腰捡刃,朝她走来。西域胡姬嚎叫后撤,在其步步逼近下,似要崩溃。“等等,不是还有一个人吗?”就在这时,全程都平静不语的欧阳戎忽问。谢令姜与柳子文都十分意外的转头,瘸腿僮仆停步。“好好好!”盈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捧着酒杯朝欧阳戎爬去,爬至他脚边,跪起呈杯,一脸希冀的仰脸望他:“大人,请……请您喝酒。”欧阳戎眼睛下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是本官。”他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对面的柳子文,温声说:“把酒端去,让他喝了,不喝你就泼他脸上。”柳子文脸色稍变。胡姬愣了下,慌忙摇头:“这怎么能行,求求大人喝了吧,求求您了……”欧阳戎轻声提醒:“过去敬酒。”胡姬哪敢去触柳子文霉头,她又欲上前抱欧阳戎大腿恳求,然而下一秒,全场炸响一声爆喝:“老子叫你过去敬酒!”年轻县令蓦然起身。寒光一闪。谢令姜腰间长剑被抽出。剑尖朝下,他两手抱握剑柄,似拜礼般朝下怒扣。“铮”地一声。一柄长剑笔直有力的插入跪地胡姬双腿缝隙间的地板。同时森冷剑锋也是从她捧杯的双手与胸部间的空腔插入,这一幕,就宛若胡姬正在怀抱剑锋似的。空气中有几缕褐发,缓缓飘落地上。“啊——!”看着距离鼻尖只有一厘的剑锋,胡姬崩溃尖叫。谢令姜怔怔看着身旁脸色平静的青年右手扶住剑柄,他缓缓蹲下,脸庞凑近害怕的胡姬,似是仔细端详了下,他一字一句的吐出话语:“你以为好人就没有剑了?你怕那把短刃,那这柄长剑呢?“本官当朝七品,进士出身,你家柳老爷见了本官都得弯腰低头,你敢逼我喝酒?“还有我小师妹。”欧阳戎指了指一旁的谢令姜:“她家九世高门望族,前几朝史书上只要是姓谢的全是她亲戚,嗯不姓的也大多是;“她阿父是当今天子都请不上朝的清贵大儒,还是陈郡谢氏金陵直系房的嫡女,举世闻名的禁婚家,连当朝宰相的儿子都攀不上她。“什么龙城柳家,玩的全都是她家当年玩剩下的……你逼她喝茶?”“柳家剑利,我与师妹的剑也未尝不利!”全场鸦雀无声。扶剑蹲身的年轻县令的手又指了下胡姬胸间位置,点点头说:“本官听说从肋骨中间一个剑突下的部位,可以毫不费力的捅进心脏,本官今夜之前只是听人说道,今夜之后可以说道给别人听了。”胡姬恐惧的望向柳子文。欧阳戎似是早就意料,直接道:“你是觉得本官擅自杀死私奴,会损害清誉,且会被柳家抓到把柄,所以不会动手?呵,那你便是把你家柳老爷想的太好了,也错估今日形势了。”他转过头,朝柳子文道:“今日你敢当本官的面,命令私奴自裁,肯定不会傻傻背上一个逼死奴婢的罪名,这私奴的某些罪证都拟好了对吧?人死后明日一早就能呈交官府洗清罪名。”欧阳戎颔首,语气平淡的吩咐道:“行,是我的了。等会儿先交出来,再和本官聊。”柳子文闻言,不禁叹息一声。不敢拒绝。胡姬呆呆。欧阳戎拔出长剑,看了她一眼。盈娘彻底绝望,慌忙转身,爬到柳子文身前。胡姬死死低头,两手却高举,将那杯抖洒的只剩一小半的“敬酒”递上。包厢内,形势再变。欧阳戎没去看脸色难看的柳子文,返身来到谢令姜身前,低头将剑插回她手中的剑鞘。谢令姜仰头怔怔看着大师兄专注插剑归鞘时的脸庞。原来大师兄是这么做的。好人不会被欺负,软弱者才会被欺负。‘好人’为啥被人拿枪指着。因为或两手空空或有枪不拔,坏人不指你指谁?另一边。当着年轻县令与谢氏贵女的面。柳子文沉默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胡姬呈递的白瓷细脚杯,仰头将他自己倒的“敬酒”自己饮下。突然发现这个月只有二十八天,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