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五)

小厮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又恭敬的唤了一声:“冷少侠,我们走吧。”

他这才拂袖转身跟着小厮身后走了进去,然而袖中的拳头确是一点也没有放松过。

到底是圣上御赐的婚姻,就订婚大宴便是如此的隆重,罂粟站在舞台的后方看着依次入座的各路宾客,这个舞台据说是指挥使大人为了邀她来献艺,特意命人建造的,虽说没有别情居中的台子繁复金贵,却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透过重重视线,她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穿着飞鱼服正在接受众人道贺的男人,那就是她要接近的人,看来这次的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呢,她在心里盘算着。

宾客都按照主人之前的吩咐被小厮们安排入席了,一阵恭贺之后,林林自林不悔他们所在的旁边一桌站起来道:“大哥,表演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开始?”

听得这一句话,在场的宾客都小声的议论起来了。

“听说这次林指挥使请的可是别情居花魁罂粟姑娘登台献艺啊。”

“是么,那这可是罂粟头一次过府献艺啊,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呵呵,我这倒是头一次见,订婚大宴青楼女子献艺,这指挥使大人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倒是,莫不是这指挥使大人跟这别情居的花魁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说不一定。”

“那还了得,要是莲心郡主知道闹到圣上面前去了,这可够林指挥使喝一壶的了。”

“呵呵,皇家向来都是顾全面子的,听说这个莲心郡主是个少言的人,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常事,说不定她也就忍了。”

……

……

林林听着这些轻微的谈论,不禁是皱起了眉头,要知道这罂粟来献艺完全是因为他的关系,至少此时的林林不知道罂粟之所以来献艺是因为要接近林不悔,心里对于那些嚼舌根的家伙在这一刻有着颇多的不满,如若不是在林不悔的订婚大宴上,他真的会走过去扇上那些人几耳光。

林不悔倒是不在意,只是笑笑,随即拍了下手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听了林不悔的话林林挥手招呼过一个小厮来道:“去告诉罂粟姑娘,可以登台了。”

小厮领了林林的话退了下去,一路小跑到舞台的后方。

这个时候罂粟正坐在凳子上喝着茶,七八个舞姬正在整理着自己的服饰。

小厮跑来看着罂粟道:“罂粟姑娘,林少让小的告诉姑娘一声,可以登台了。”

罂粟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小厮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听了罂粟的话便退出了后台去。

罂粟这才站起来,对着正在整理服饰的舞姬们道:“姑娘们,今儿可是指挥使大人的婚宴啊,大家都给我努力点,不要丢了我们别情居的脸面啊。”

舞姬们听了罂粟的话都俯身作揖道:“是。”

随后罂粟一拍手,早就坐在舞台下面的乐师们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一阵阵悠扬的乐音就这样飘散在了空中,传入了在场的众多宾客耳中。

舞姬们也就着舞台的两边分散排列着迈入了舞台之上。

后台突然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罂粟一个人。

罂粟打开之前一直搁置在桌子上的那个长长的沉香木匣子,里面是放置的是一根月白的菱纱透着淡淡清冷的梨花香气。伸手将这根菱纱取出来,捧在手中罂粟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来,这笑却不似她平日里那般的妩媚,更多的是温暖恬淡,褪去了在风月场所的一身浮华之后,她原是有着这样温暖单纯的一面。

手指轻轻拂过那根月白的菱纱每一处,她将它扬起披覆在自己的身上。关上匣子,她打开舞台之下的暗门机关走了进去。

这根菱纱是她十五岁进入寒庐之后楚不归送她的礼物,她一直保存着,而她今天要跳的这支舞也是当年楚不归教她的,只是自上一届的主上逝世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楚不归跳过这支舞。

世事突变,她心中的那个教她跳舞的小小女孩仿佛再也不复存在了一般。

看着舞台上的舞姬们旋转迈步,拓拔烟儿用手撑着头,歪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自己的嘴里送着菜,她是觉得极其无趣的这样的宴会之上,要不是慕容那个死老头,她才不会跟着这个暴龙来帮镇国将军送礼呢。想着想着,她就不乐意起来,手中的筷子在自己面前的那盘鱼上面来回的扎着,把那原本品相极好的一盘鱼是扎的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直至看不出来是个什么菜品。跟她坐在一桌的姑娘们直看着她,也不敢伸个筷子。终于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姑娘似忍受不了了,看得是胆战心惊,畏畏缩缩的伸出手中的扇子轻轻碰了一下她。

拓拔烟儿似还不知情,只歪着脑袋转过来道:“姑娘有什么事?”

看着拓拔烟儿一脸迷惑的样子,她旁边的那个姑娘只好再拿手中的扇子指指她面前的那盘已经被她毁的面目全非的鱼,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拓拔烟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自己的一双筷子也不知道是扎在鱼肉上还是菜渣上,再抬头看了看一桌的姑娘们,个个都看着她不是一脸的惊愕就是尴尬,估计是在想,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样的没有教养,日后怎的嫁得出去。

看着一桌子的姑娘们都看着她,拓拔烟儿嘿嘿的干笑两声,收起自己手中的筷子对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见谅见谅啊。”随即转过脸去对着无人的地方做了个鬼脸,在心里暗暗道,这下脸丢大了,都是慕容那个死老头和暴龙害得,这笔账我一定要算回来,不算我就不是拓拔烟儿。

然,就在这时,只听得众人一阵惊呼,就连旁边的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哇,好美。”

“是啊是啊,那真的是人么?”

“哎呀,我看不像啊,哪里有那么好看的人,是仙子吧。”

“哼,什么仙子啊,我看是狐狸精还差不多,不然怎当得了花魁……”

众多姑娘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拓拔烟儿却没有再往后听去,只是坐正了身子向着舞台上望去。

那确实是足够惊艳的一幕,拓拔烟儿只看到罂粟一身白纱裙自舞姬们中间那朵绽开的莲花中飞跃而出,因着舞台上渲染的烟雾特效,她看到的罂粟就好像凌波的仙子一般,月白的菱纱被罂粟高高抛起,而后迅速的回身旋转,白纱裙裾合着菱纱在空中滑出的圆弧像是开出一朵极美的花儿来,因着罂粟的急速旋转,她的容颜在众人的眼中都是模糊不清的,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模糊不清,却为她突然顿足回眸的那一瞬蓄积了不知道多少让人惊艳的情愫。舞姬们在她顿足回眸的这一瞬,迅速的靠拢而后次第散开旋转着身子下了台去,而罂粟却是在她们次第散开的间隙里,又将手中的菱纱抛弃,挂在了舞台上面的大梁上,脚下借力向前推去,整个人就依附着那根月白的菱纱绕着舞台的中央飞转了起来,风刮过她的衣阙飘扬而起,这一瞬才真是如天上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