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二)(396)

  接着是伍家八兄弟和杨泽湖、林朝阳也围拢上来,互相问候着。

  林朝阳看着黑虎惊讶地问:“它没有丢?”

  “它是去找我了。”陶振坤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在伍老太爷怀前站着峥嵘,他望着手拈须髯的太爷说:“太爷,我没说假话吧?”

  伍老太爷抚摸着他的头说:“我的重孙子怎么会说假话呢,只不过你却偷懒耍滑头了,你的姐姐哥哥弟弟妹妹的都在课堂学习,你却跑出去玩了。”

  峥嵘嘻嘻一笑,很顽皮地冲着太爷扮了个鬼脸儿。

  一个家法严厉的老人,只有在重孙子面前才会显得和蔼宽容。

  苏氏老太太在一旁手拿一串佛珠,笑容可掬地说:“你太爷袒护你,可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他也会给你过堂的。”

  自从三个孙女出嫁后,她真是吃斋念佛了,祷告一家人平安。

  峥嵘撅了撅嘴说:“咱家太爷说得算,只要太爷不管,我才不怕我爹呢!”

  苏氏老太太看了眼丈夫,说:“老爷,听见没有,这孩子要是娇惯坏了,你是有责任的!”

  伍老太爷没说话,却是笑眯眯的。

  峥嵘问:“我爷爷怎么没出来?”

  “乱讲话!”

  峥嵘虽然年纪幼小,但是也会聪明的察颜观色了,他见太爷突然间脸上没有了那笑容,就在一惊之下噤若寒蝉了。

  陶振坤被众星捧月一样来到了大门前,伍老太爷又以慈祥的笑容看着他。他把礼帽摘下递给柳杏梅拿着,抢步上前跪倒在两位老人面前,连磕仨头说:“两位老人家,振坤请安了,你们的身体依然这么好,我见了真是很高兴。”

  伍元祖双手相搀说:“好孩子,谢谢你的惦记,快快请起,何必行此大礼。”

  苏氏老太太说:“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可真出息了。”

  陶振坤起身说:“只要是你们老人家的身子骨硬朗,也是全村人的福气。”

  伍老太爷说:“到了我们这把年纪,也是苟且偷生了!”

  “振坤何德何能,受此礼遇真是惭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要客气,你和你媳妇对这个村子对伍家都是有恩之人,若不是仓促,当敲锣打鼓夹道欢迎才是。”

  “振坤愧不敢当,这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陶振坤看了眼柳杏梅,对她与伍家有恩一事不了解。

  “你真的是又当兵又做官了?”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陶振坤嘴里是这么谦虚地说,可在心里却是有着自豪和骄傲感的,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所以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卑懦,而是在充满自信中可以坦然面对众乡亲们了。

  “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

  “国民党。”

  “噢!”伍老太爷迟疑了下,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是对共产党抱有好感的。

  陶振坤似有所察觉,就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一致抗日,都在浴血奋战,要把鬼子赶出中国去。”

  伍老太爷笑了下说:“只要是能捍卫祖国尊严的兵就是好兵,这是英雄凯旋啊,荣归故里,快里边请说话。哦,那——那个和你一起出去的楚云昭也回来了吗?”

  “我们没在一起,他在外面一家豆腐坊找到了工作,这次我回来的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去见他,他没有回来。”

  这时从院子里跑出一个人来,原来是陶振宗,他被眼前的这种场面完全给惊呆了,几乎是发傻了一会儿,等醒悟过来后,上前喊道:“哥!”

  陶振坤抛给他一个微笑。

  “我见这家里人都出来了,又放鞭炮的,这么热闹,原来是哥回来了!”

  林朝阳说:“你哥可是当了兵又当了官回来的,为你们陶家光宗耀祖了。”

  陶振宗更是愕然不已了。

  陶振坤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还在教学?”

  他见到了陶振宗也感到了一股亲切,因为在村子里算得上是最知近的亲人了,可同时心里竟然会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算是自己兄弟竟对自己的妻子有非份之念,怎么不会心存芥蒂呢!

  陶振宗显得手足无措地点点头。

  伍进祈说:“都到屋里说话吧。”

  在转身之际,陶振坤一回头,无意间看到在不远处站立伊人,他的心猛然一震。

  吴荷只是在不远处站着,朝这边看着,却没有走过来。

  陶振坤很注意地看了看吴荷的肚子,但看到腰身还是那么的纤细,根本没有怀孕的迹象。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高兴才对,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这对一个寡妇来说就是少了份负担,不至于在村子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朝阳上前在柳杏梅的手里接过了马的缰绳,在看到温顺靠近柳杏梅身边的黑虎时,仍会对这充满神奇彩的狗心存敬畏之情。

  陶振宗恍若置身在梦境之中,他看了看表现冷漠的柳杏梅,那意思像是在询问这是真的?可柳杏梅却没对他渴求的目光做出任何反应。

  柳杏梅把手中的那顶礼帽递给陶振坤。

  苏氏老太太主动拉住了柳杏梅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也不抽空来家坐坐,多日不见,倒叫我这个老太婆挺想你的。孩子,你总算是把振坤给盼回来了!”

  柳杏梅只好以笑脸儿相对说:“老太太,我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吗,只要是你老人家不烦弃,赶明儿我有时间就来打扰了。”

  “我就爱听你说话!”

  “那好啊!”柳杏梅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合着,心里酸溜溜的。这是喜从天降的大好事,丈夫可算是“升官发财”了,她这个做妻子的要不是摊上那难堪之事,一定会是笑得比鲜花都灿烂的。可是如今——在次见到这从头见到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时,每次她都是会有种亲切感,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奶奶一样。她在想:只是不知到究竟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当这个老人要是听到了她那不光彩的事后还会对自己有好感吗?!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会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听吴荷说起过有关苏氏老太太当年的事,她也算是名门闺秀了。在嫁给伍元祖时就讲了,进了伍家的门要“三台”不上,所谓的三台就是锅台、井台、碾台。那时伍家也是官宦之家,使奴唤婢,当然这些属于女人的活是用不着她干了。在伍家家道中落之际,两个姑娘也大了。直到现在,真的做到了三台不上,一辈子都是在福窝窝里生活着。

  严方慈、顾湘、宁可、高美苹、袁玉卿、艾菲苓都上前表示对柳杏梅的欢迎,这是伍家的六个孙媳妇。在妮娇、妮娃、妮娉这三千金大婚时,来帮忙的柳杏梅就对这六妯娌认识了,都是知书达理平易近人的,所以相处的很好,形同姐妹,只是柳杏梅不敢高攀人家罢了。此时她在想:关于自己那首扮虎想劫财却被劫色的诗大概几个人之中也有人耳闻了,可却没发现谁显得虚情假意来。如今的她,在别人面前真的是矮了三分,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其实,关于柳杏梅扮虎劫财一事,伍家的人已有耳闻,不过眼见为实,耳听这虚,以柳杏梅的聪明机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愚蠢之极的傻事来呢?所以很多人都不愿相信这事会是真的,认为定是有卑鄙小人在恶语中伤。

  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在平常素日里是深居简出的,是很少与村里人接触的,这种养尊处优的安逸方式,连庄稼地里的草刺儿都不捏一下,容易忘记农民义务和耕种知识,时间久了,都会体验到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那种感觉,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久而久之,让她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外面的世界是属于男人们的!

  但有一点,伍家并不算是太封建保守,姑娘可以穿裙子,媳妇可以穿旗袍,穿高跟鞋,不参加地里劳动,也许是因为伍家资本出于对女人的一种关爱。

  在伍家三个大小姐大婚的日子里,与柳杏梅几天的短暂接触时,见她有说有笑的,嘴里的有趣故事也是层出不穷,让真正是孤陋寡闻的她们有着耳目一新,大有能消愁解闷的味道,不然永远会沉溺在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里。尽管四室同堂里的一家人是和睦的,衣食无忧,但却缺乏真正的生活情调,这大概是由于自由限制的原因吧!柳杏梅是个开朗乐观的人,说话也从不瞻前顾后有所拘谨,尽管把荤的素的一盘盘从嘴里往外端,而这妯娌六个也只管不挑肥捡瘦的往耳朵里“吃”。在那几天里,她们相处的如同姐妹一样。

  曾经的一切已经成了往事!

  仅听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辞就闻风而动,全家除了不肯露面的伍进福和襁褓中的婴儿,剩下的就在课堂的几个孩子,由此可见伍家真是给足了陶振坤的面子。就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四小姐妮婷都出来恭候在外了,她身穿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脚上是棕黄色的皮鞋,头上戴着带沿儿的粉红小帽子,披肩秀发很飘逸。这个十七岁的闺阁少女,长得是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只是皮肤稍显黑了点儿,这成了美人美中不足的事情。看上去是苗条而妖娆的,具有女性的吸引力,给人以温文而雅中蕴涵着腼腆和拘谨,有人背后称她是“黑牡丹”。

  陶振宗的出现,立时吸引了妮婷的眼睛,她是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去悄悄偷看着陶振宗的。她的这种暗送秋波举动没能逃过柳杏梅的眼睛,明白这个大家闺秀已经是心有所属了。只是不知道陶振宗是否知道?但愿不会像梅香那样到死也没能向喜欢的人一吐心声!

  而此时的陶振坤却无法体会到妻子此时那份深彻骨髓的感受,他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用眼瞭了下不远处的吴荷,可惜这次只是看到了一袭离去的背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柳杏梅外,吴荷就是他第二个被牵挂的女人。

  众人往院里走着,而一些围观的村民们伍家人礼让下却也知趣的没有跟进来。

  伍老太爷冲着四个儿媳妇吩咐道:“你们四个分派下去,让她们多炒几个菜,我和振坤喝几盅。”

  田羽心、麦芽、左梦蝶、滕妙倩这儿媳妇辈份的四妯娌点头齐声答应道:“是!”

  其中的田羽心则显得有些忧郁,为了晚节不保的丈夫伍进福,自从与花蕊(樱花舞子)有染一事公开后,她这个做妻子的心里能好受吗?!

  陶振坤说:“那太添麻烦了。”

  伍老太爷说:“看地出,你连家也没回就来了这里,这说明你是心里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要客气了。”

  “那就打扰了。”陶振坤是不会忘记在要出外打工时伍家还为自己设宴饯行过,他在心里是对伍老太爷抱有感恩和敬佩之情的,认为这个风烛老人慧眼识人,从没小瞧于他。能有发达和荣耀集于一身的这一天,他定会遂心所愿的有所表示的,对忘恩负义之事他做不来。

  伍进禄问:“爹,还请人陪客吗?”

  伍老太爷迟疑了下说:“今天有些晚了,就不用了,明天杀猪宰羊再叫不迟,要给振坤接风洗尘。振宗就别走了,留下吧!”

  陶振坤忙说:“老太爷如此盛情,让我受之有愧!”

  “你就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这是应该的。”伍老太爷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不遵从就是驳他的面子。

  正因如此,陶振宗也没就没说什么,他知道伍老太爷的脾气禀性,也就不敢惹他老人家不高兴的。再有,也想听一听有关陶振坤如何发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