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井陉土门
李光弼道:“我可没说不管,光弼可以上表奏明朝廷,一经查实自然,能治他王承业的罪。”江朔不禁有些担忧道:“可是空口无凭,如何才能取信于朝廷呢?”李光弼道:“怎是空口无凭?不是有泉明么?只需护送泉明同去长安,圣人英明,自然能辨明一切,只是一定要快,这人选么……”李珠儿斜睨了一眼空空儿,空空儿一挑眉毛道:“珠儿,你看我做什么?这跑腿的活我可不去……”李珠儿道:“谁叫你说话孟浪,冲撞了颜公子?你不需向他赔罪么?”空空儿自觉理亏,道:“好吧,我便护送颜公子走这一回,不过我只管送她到长安,成与不成,全看他自己如何说道。”李光弼说着这话,原是想请江朔护送,他唯恐王承业发现颜泉明不见了会派杀手追杀,若有江朔这样的高手护送便无需担忧了,但听李珠儿叫空空儿去,而这个空空儿名字古怪,性格古怪,看起来非文非武,实在感到不太放心。他正想还是出口请江朔护送颜泉明,李珠儿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对李光弼道:“空空儿为人虽然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但托他办事却是极牢靠的,李将军不必担心。”李光弼心道这些江湖豪客本领大小原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来,若空空儿真是世外高人,自己固要请江朔相助反倒要得罪了他,只得点头道:“好,我来安排两匹最快的马。”空空儿却连连摆手道:“哎……要快,就不能用马。”李光弼一愣,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不用马还能用什么?道家倒是有骑鹤遨游之说,可是谁也没见过啊,他正犹疑间,只见空空儿一揽颜泉明的手,道:“颜公子,准备好了么?”颜泉明不知他何意,只是下意思地点了点头,空空儿却忽然发足便跑,一眨眼的功夫竟已到了数丈开外,李光弼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揉了眼睛,那空空儿竟已在五十步开外了。李光弼惊得说不出话之际,李珠儿却跌足喊道:“空空儿,快回来!准备未全,你跑什么?”好在空空儿听到了她的呼喊,转身倏地一下,又跑了回来,李光弼直觉眼前一花,他竟又回来了,又惊又喜道:“空空儿真神人也,难道你这是道家甲马之术?”甲马,又名纸马或甲马纸,古人祭祀用牲币,秦俗祭祀用的是真马,到了唐代便开始以纸马祀鬼神,传说道士在所画符纸祭祀时有真马之效,后讹传为将画了符的甲马贴在腿上能跑得和骑马一样快,而且所写马名越是神异,自己也就跑得越快,写千里马便真能日行千里,更有甚者若知天上神马之名写在甲马纸上,便能一步而登仙了。空空儿的功夫自然不是什么“甲马术”,但他生性诙谐,见李光弼问的真诚,竟然手打道稽道:“不错,不错,空空儿不但会甲马之术,还会白日飞升,撒豆成兵之术,待我替李将军拘来十万天兵天将,河北克日可定矣……”李珠儿喝断他道:“空空儿,军国大事也能开玩笑的嘛?”转身又对李光弼道:“李将军,你可别信他的,空空儿就是功夫高些,其人却是颟顸混愣,做不了什么大事,因此还是让江少主陪你同往河北,空空儿只做些迎来送往的勾当还算称职。”空空儿不满道:“珠儿,怎的你中意的人就是花好稻好,我就草芥一般不值钱了么?”李珠儿睃一眼罗罗,道:“不是有人把你当花一样的看么?却来罗唣我做什么?”那南蛮女子居然也脸色一红,空空儿也不再打诨,道:“忘了什么东西?快快拿来。”李珠儿道:“泉明只是白身,如何能见得到圣人,需李将军写一道表章才是。”空空儿一拍脑袋道:“是了,是了,确是如此,请李将军快快写来。”李光弼这才命手下判官写了弹劾王承业的表章,用了官钤,又封好了才交给空空儿收好,另准备了公验、干粮、钱帛一应所需,让他们都带好了。空空儿见再无遗漏,看了一眼颜泉明,颜泉明前面被他拖着走时,如身处狂风之中,心中其实十分害怕,但想到这样可以尽早赶赴京城为阿爷申冤,便闭起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空空儿道:“我去也!”拉着颜泉明飞也似的走了,跑出百步才想起来罗罗,喊道:“罗罗妹子,我去去便回,你只跟着江少主他们,说不定你们还没走出井陉,我就回来啦!”李光弼见他人在百步开外,声音却犹在耳畔,不禁更觉惊奇。罗罗将双手拢在口前高喊:“空空儿,你放心去吧!”只是空空儿和颜泉明此刻已经化为两个小黑点,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李光弼道:“我们也即刻开拔,仍按原计划出井陉,夺取土门关!”李珠儿道:“史思明是个憨货,不善打仗,蔡希德却小觑不得,就算我们能夺取土门关,这一万三千人恐怕也无法夺回常山城,李将军不如修书一封,请郭节度使引兵相助。”李光弼心道这小娘子倒有见地,他也是契丹人,对李珠儿天生亲近之感,道:“好!我便也修书一封,就请珠儿替我传信给郭节度使。”说完也写了一封信,这次却未用官钤,而是用的私印花押,可见二人亲近,邀郭子仪相助而非单是军情往来。李珠儿也拿了信走后,李光弼这才号令大军开拔,向巍巍太行山前进。李白有《行路难》诗云:“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太白先生以这两句诗来形容人生道路之坎坷难行,其实也是描述的真实景象,后半句说的正是江朔此刻眼前的场景。只见太行山峰峦叠起,皆披素白,此刻虽然没有下雪,但阳光照耀下的群山耀着白光,反而更难看清道路,也看不出来所谓的孔道何在。幸而那三千太原弩兵中有不少井陉本地人氏,由他们带路才寻得路途,进入井陉。而井陉最险处在最西面的井陉故关,四面高中间凹而如井,说这就这此关,当年秦将王翦兴兵灭赵走的井陉关,后楚汉之战时韩信入赵走的井陉都是说的井陉故关。故关仍牢牢掌握在河东太原府承天军的手中,穿过故关之后便是“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的羊肠一线的险路,山路本就陡峭,又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雪踩实了便如坚冰一般极易打滑,这样的道路人且难行,朔方军的西域战马更是难以前行,李光弼只得命太原弩兵先行,步军在后铲冰铺草,骑兵在最后面牵着马儿缓缓前进。众人需在这样艰险的道路上东行一百里,方能达到井陉东面的出口,土门关。土门关是唐时所说的井陉关城所在,大唐一统天下,勿需刻意防范晋赵之地的东西沟通,土门关意在控扼河北平原,因此从城防而言一直是重东而轻西,这对李光弼的军队而言可说是一个好消息。这一日前锋太原弩兵回禀已到了距离土门关不足十里,而此刻落在最后面的骑军才刚刚离开旧关,距离土门关尚有百里之遥。江朔与李光弼由几名井陉出身的太原弩兵的陪同下,抵近土门关查看。只见土门关四面环山,下有一条河,颇为讽刺的叫“太平河”,由于太平河水与道路并列,导致关城无法遮断道路,而是建在道路四面的山上。此关的筑法不可谓不奇,只见四面山上各筑一城,每城各只有一门,皆面向太平河与官道而开。此刻四座城门紧闭,城楼上都飘着黑色的燕军旗号,果然已经被叛军复夺了回去。李光弼看了一眼四座关城的大小规模,道:“看样子守军不会超过两千人。”一太原弩兵道:“将军有所不知,在城头布置弓弩手,那是一千人也排不开,但城内山中挖了藏兵洞和藏粮洞,若军粮充足,躲上个一两万人也不在话下。”李光弼道:“原来如此,这土门关之形就是示敌以弱,如被外表所惑,贸然进攻就会被突然涌出的守军吃掉。”那太原弩兵赞道:“李将军说得不错,标下曾在土门关当差,平日所演练的战法就是以一城示弱让敌军围攻,之后三城内藏兵洞中步卒齐出,断敌归路,一举击破。”李光弼皱眉道:“若真如此,我军一万三千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就怕叛军故布疑阵,本没有多少守军,我们疑神疑鬼反而失了先机……”那太原弩兵不敢再说,叉手退到一边。江朔却道:“这却简单,我进四城去一探究竟,摸清楚情况,再做定夺。”李光弼喜道:“如此最为稳妥,不过溯之,你且等一日,等我们步卒上来了再去探查,若敌守军确实不多,我便即令攻城!”江朔叉手称是,那太原弩兵听了却只吐舌头,心想关城高耸,冬季山谷中一览无遗,城头弓弩手又不是没长眼睛,就凭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还想独探四城?不是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