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速成
黎晨睁开双眼。
夜空深邃，星星如同宝石闪耀，寒风在旷野中呼啸，沉重的脚步踏入雪中，沙沙作响。
冷，非常冷，冰霜好似吹进伤口，在他血管中流淌。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木板上，一个女人用肩扛着绳子，迈着沉重的步伐，拉着木板前进。
是李寒霜，熟悉的背影。
黎晨第一次睁眼，便看见她驾车载着自己，现在逃出森林，又是她背着“雪橇”拉着自己。
黎晨寒冷的心中生起一股暖意，渐渐驱散寒冷温暖全身。
他心想，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这个人了。
黎晨想撑起身子，但全身虚弱无力，一番努力后只是手臂微微动弹。
出森林后，佛心露赋予他的力量很快便消散了，虽然残留的药效依旧维持着他的生命，让他免受疼痛折磨，但似乎也仅限于此了。
但有之前昏迷的经验，黎晨知道再缓一会儿，自己便能动弹。
最先发现黎晨苏醒的是身下木板，见黎晨苏醒，它终于有了说话的对象：“你知道吗？我生命中有两个特别糟糕的日子。”
“一是八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两只美丽的黄鹂在我树冠上筑巢时，我被一把破斧头拦腰砍断！”
“人们剃下我的枝叶当材烧，锯断我的树干做马车，割下残留的树桩做菜板。”
“前一天我还梦想着长成树林中最高的一颗树，每天迎接第一缕阳光，送走最后一缕晚霞，所有生物，都得仰视我。”
“后一天，我便四分五裂，被扔在院子的角落里，任人摆布。”
……
见黎晨并不说话，木板自问自答：“另一个糟糕日子呢？”
“今天！”
木板悲愤地向黎晨诉苦：“我以为当马车已经够糟糕了，乘客在头上踩踏，牲畜在前方拉屎，载山一般的货，走烂路断轴掉轮子，被人劈烂掀翻烧坏，我都习惯了。”
“但我没想自己有一天，短短几个时辰内，把这些悲伤的事情全体验一遍！”
“即使只剩残缺之躯，我还得载着你，拿脸在地上摩擦。”
“你说我以后怎么活？我没用了，你们多半会把我扔在某个阴沟，发霉发臭吧？”
“你把我装几条腿，做成桌子吧？这样我可以安安静静生活了。”
“不不不，桌子不行，会放太多东西，如果有人在上吃饭，还容易弄得满身油腻。”
“书架好一点，只用放书……”
“不行不行，太闷了……你说雕成佛像怎么样？”
黎晨不搭理木板，他感觉到自己能动了，于是攒足力气，将自己撑起。
李寒霜感觉肩上的绳子摇晃，回头看去，只见黎晨在木板上翻了个身，落入雪地。
“你终于醒了！”她扔下绳子，连忙上前扶起黎晨。
她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冷漠，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欣喜，这让黎晨感到无比诧异。
接着便听李寒霜说道：“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你……”黎晨想起在森林流血便会失忆的事情，再看李寒霜满身的伤痕，他突然意识到，李寒霜也失忆了。
“边走边说吧。”
李寒霜将黎晨扶回木板，继续艰难地拉起绳子，带着木板前行。
黎晨回望，星光照耀着广阔的雪原，森林只在远方留下一线模糊的暗影，显然两人已走很远了。
他对李寒霜说道：“已经没有危险了，停下休息吧，你也伤得很重。”
“不行。”李寒霜艰难说道。
她从手臂上解下一段布条，递给黎晨。
黎晨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黎明前到卧雪客栈，否则他会死。”
木板解释道：“你俩受伤太重，倒地了，她在昏迷前写下来的。”
李寒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着回头对黎晨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你，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黎晨看着布条，有些感动，但他并不善于表达情感，所以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黎晨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我在落霞阁中，爹爹教我练避尘决心法，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便躺在这雪原中，满身伤，旁边还躺着一个快死的男人。”李寒霜仰头望天，低声道：“这便是我记得的事了。”
“我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它像梦一样，睁眼后便摸不到了。”
“送你到客栈安顿好后，我便得回落霞阁了，否则爹爹他们又得担心。”
“在此之前，你要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我这满身的伤，总得编个理由解释，免得他们又怪罪旁人。”
“给他们直接说自己醒来就这样了？”李寒霜眼睛一转，随即又担忧地否定道：“不，不行，说真话他们不信的。”
失忆后的李寒霜比之前活波许多，开始担忧起父母的责罚，仿佛比起训斥，满身的伤也不重要了。
她明显是已经忘记落霞阁被灭门了。
或许她本人也希望忘掉这些糟糕的回忆吧。
黎晨望着李寒霜的背影，想了想，说道：“你运行避尘决心法试试？”
“我不会啊，就练了一晚上，那东西太难，总纲我就勉强记了个开头……”说着，李寒霜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衣衫无风自动。
她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会？我练成了？哈哈，我居然练成了？”
不待黎晨说话，她放下肩上的绳子，走向雪原。
刚开始，她走路还跌跌撞撞，随着气运全身，她开始慢慢奔跑，然后越跑越快，很快便消失远方的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黎晨又看见李寒霜踏着雪跳回来，每次跳跃都一丈左右，高兴地像一只兔子。
待李寒霜走到身边，黎晨提醒她：“你的伤……”
却见李寒霜又从腰间抽出被腐蚀的长剑，不顾伤势，在雪地开始舞剑。
她的身法灵动飘逸，剑法繁杂华丽，如一只蝴蝶在雪中飞舞，美得惊心动魄。
黎晨记得她在林对战尸狼时，剑法凌厉迅捷，讲究简单实用，一击毙命，虽与现在的舞剑有些相近招式，但整体上大不相同，也不知她何时改了剑法。
李寒霜在周围雪地上来回穿梭，黎晨支撑着脑袋观看，直到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地躺回木板，呆望着星空，听着周围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到后来，剑啸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渐渐好似连成一片，绵延不断。
咔！
黎晨听见动静，抬头望去，看见李寒霜站在雪中，浑身冒着热气，肩膀因快速呼吸而不停起伏。
她手中的剑断了，剑身从空中落下，斜插进不远处的雪地。